他既擔心工程隊受欺負,也擔心工程隊欺負人。
五十多名工人,大多是青壯年。
後來出現的那些以籍貫為劃分的老鄉會同鄉會幫派,不就是這一類工人轉化過來的嗎?
他並沒有過度擔心,因為再有一年多的時間,嚴打馬上要開始了。任何有違法記錄的人都會成為重點物件,層層壓力下來,某些基層公安單位為了完成指標任務,會採取一些常規措施。
要常駐大城市,李路要考慮到這個問題。
只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
沒幾天,站前廣場這一塊都傳遍了一件事情——188倉庫那幫建築工人有公安撐腰!大家都清楚的看到當時那幫鄉下人到的時候,和幾乎佔據了火車站客運三分之一市場的劉老闆起了衝突,結果劉老闆以及他的手下全都被抓走判刑了!
這樣的事情傳起來那叫一個飛快,站前廣場本來就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突然的過來一幫過江猛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那些跑私營客車的憂心忡忡擔心客源被搶,收保護費的擔心地盤被搶,做其他生意的也擔心被搶,總之沒有舒心的。
結果,搞清楚了那是一支工程隊之後,大家才稍稍鬆了口氣。真要是搶地盤的,哪一幫人都得掂量著來——人家不但有五十多人,而且還有警察給撐腰!
這樣的誤會倒是省了工程隊不少事,起碼沒人敢上門惹事了。
畢竟是家鄉,不是說走就能走得那麼幹脆。接下來幾天,李路帶著江成軍跑調動的手續,完了之後還要處理秀山村房產的事情。
這天中午從單位裡出來,李路和江成軍沿著站前路往188倉庫那邊走,一邊說著話。部隊招待所那邊距離這裡並不遠,穿小路走半個小時就能到地方。江成軍讓苗翠紅辭了暖水瓶廠的工作,這幾天都在工程隊那邊和范家父子一起負責做飯。
“老江,你知道陸港那邊還有誰嗎?”李路笑著說,“咱們的老連長張平山。”
“連長?他在陸港?”江成軍很意外,“他不是高升了嗎?怎麼轉業了。”
“沒轉業,現在是坦克團參謀長。”李路壓著聲音說,“這會兒在前線呢,估計回來後還得升。”
江成軍很高興,道,“太好了,唉,我早該去陸港的,這邊雖說是家鄉,但是除了一座祖屋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其實並不是土生土長的羊城人,這位東北漢子和許多在南方的外省人一樣,都是因為父輩的原因留在南方或者乾脆出生在南方。江成軍上的父親是四野的一名營長,一路往南打,最後在團長的位置上退休,就留在了羊城。後來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父母去世,江成軍子承父業參了軍,和李路一樣,四年服役期滿退伍回來。他的父親被平反後,他的身份也就得到了肯定,分配到了供銷社當了保衛幹事。
從他家裡有電視機、傢俱齊全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他的生活是很好的。
“到陸港好,到了那邊,我再活動活動,給你找個官兒做做。”李路說。
江成軍笑著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我還是當我的保衛幹事挺好。”
李路並不勸說,但很顯然,他怎麼也要說服江成軍衝一把領導職務的。在李路的規劃藍圖裡,供銷社是非常關鍵的一環,他正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結果江成軍出現了,再沒有比老戰友更合適的了。
大中午的站前路熱鬧得很,大多是揹著差不多款式揹包或者挑著編織袋(我們這叫玻璃袋)的外來務工者。第一波外出務工浪潮其實已經開始了,東莞、中山、深圳等地也已經開始冒出一些私營小工廠。不管來自哪裡,第一站都是羊城火車站,不管回哪裡去,第一站也是羊城火車站。
走到火車站西南面的時候,李路站住了腳步,打量著對面亂糟糟的汽車站。
江成軍看了眼李路,皺眉問道,“老李,怎麼了?”
李路忽然說,“你說把這個窩棚式的汽車站給改建一下,是不是能賺很多很多的錢?”
“老李,你這是怎麼了?”江成軍心裡憋著疑惑,他道,“我老早就想問你,你現在變化很大,怎麼總是想著賺錢賺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李路笑著反問,“不想著賺錢,還有什麼可想的?”
愣怔了一下,江成軍下意識的打量著滿大街的揹著大包小包的旅客。這些人不都是為了吃飽飯才從五湖四海往南方來的嗎?還有他們這些算是半個體制內的人,努力工作想著的不就是為了能多拿點工資嗎?
慢慢收起笑容,李路道,“老江,不打仗了,建功立業虛了嗎,我看是沒有的,回到了地方,照樣有機會建功立業,在各行各業都有這樣的機會。我是做生意的,商人追求利潤,這是規律。”
“唉……”江成軍長嘆一口氣,“是我思想太僵硬了。”
忽然的,李路望向窩棚式汽車站的目光凝聚了起來。江成軍順著目光看過去,對面有幾個穿制服的人圍著一個揹著編織袋的人在那裡咋咋呼呼的,現場有些亂。
李路看得很認真,目光似乎聚集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儘管已經差不多一年沒有見面,但是並肩作戰的那種默契依然存在。江成軍很快也看到了李路的目光匯聚的那個人。
此時,李路已經臉色陰沉的舉步走向馬路,橫穿馬路就是汽車站。
江成軍一愣,這個時候,他也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長相。
“操!”
江成軍急步跟上去,臉色同樣變樣的陰沉,拳頭握得嘎嘣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