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前院,就看見一臺紅星帕傑羅V31停在那邊。顯然,也是紅星廠捐贈的車,專員公署出錢買那是不可能的。專員坐的是六個缸的V33,而這個四個缸的V31,多半是小車班的通勤車了。
兩人沿著小路往村外慢慢走去。
周秘書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小李啊,你這麼辦事,很讓人頭疼啊。再怎麼著,你也不能又打又砸的。就算要打,你也不能下那麼重的手。現在,王凱軍,吳志國,還有那個執法隊長,都住院了。王凱軍和執法隊長的傷勢最重,怕是有幾個月下不了床。”
李路的聲音沒什麼感情,他說,“周秘書,既然你已經瞭解清楚了情況,多於的話我不重複。我看得出來,你是有理想的人,三十多歲的副處級幹部,哪天下方,你就是縣長或者書記。”
走到一塊收穫完畢的甘蔗地邊上,他們站定。
李路沉聲說,“前幾天,我和日本某家公司達成了一筆貿易,貿易額達到了千萬美元。”
“一千萬美元!?”周秘書差點把舌頭給咬了。
月光下,李路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他繼續說道,“具體的情況,我現在不方便多說。周秘書,就是這樣一筆外貿生意,我帶起了資料去經貿局蓋章。遇到了什麼?遇到了無故的刁難。紅星廠的法人是我大哥,後來我又讓我大哥去了,還是不行。”
“緊接著,我家運給西河製糖廠的甘蔗,製糖廠要給開白條。然後,就是國光建築材料廠運貨的車和人,把我父親打傷。”
李路轉身盯著周秘書,“你既然瞭解了情況,你應該知道這背後是誰。是王凱軍,王凱軍是什麼人,經貿局一個小小的正科級幹部!”
周秘書慢慢的沉思了下來,他開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憑著在行政系統裡的私人關係,就膽敢對一家承接了七八個億美元外貿訂單的企業使絆子!”李路的語氣盡管不高,但是他胸腔中的不可思議和憤怒可想而知,“老周,你能夠想象,換成別的小企業,那些剛剛長出來的市場經濟的全新的幼苗,他們會遇到什麼樣的艱難險阻嗎?”
李路緩緩搖著頭,語氣依然的是匪夷所思,“我李路手裡握著事關國內上百家工廠死活的外貿大單子,區區一個科級幹部就能讓我辦不成事。老周,你能想象這是一種什麼畸形的環境嗎?我深感震驚!”
“我聽人說,工商局的市場監督執法隊有許多沒編制的臨時工,只是穿了一身制服,他們想攤販收取管理費,想收多少收多少。我很想問,誰給他們的權力?放肆的權力那還是執政為民嗎?”
“事實上,一開始我遭遇這樣的情況的時候,是堅持依法辦事的。經貿局說材料不全,我回去重新查了,因此有了我大哥作為法人代表親自去蓋章。但是還是不行。西和製糖廠,離奇的是,他們的擺鐘比華夏時間足足快了二十五分鐘。周秘書,我快看不明白了當前這個環境了。地區一直在大力發展市場經濟,招商引資,出口創匯。我就問你一句,這樣的環境,誰敢來投資建廠?誰敢放心做生意?甚至治安問題,都已經嚴重到了不得不重拳整治的時候!”
李路一口氣說完,緩和了下來,拿出煙來點了根。
周秘書一肚子的話沒法說了,再說沒了意義。他原本想告訴李路,王凱軍的背景不簡單,家裡有個堂叔是省裡的某個廳長,他們王家更是一個關係遍佈各個系統的大家族,雖然普遍職務不高,但勝在人多,盤根錯節的關係非常複雜。
說清楚這些背景,再討論一下如何善後,這是他今晚過來的目的。
但是,李路這幾番話說出來之後,周秘書決定否決了大事化了小事化無的處理原則。李路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沒有錯,他是一個有很遠大理想的人,他立志為人民為祖國做更多事情。
李路毫不留情的痛斥了當下的環境,把“窮山惡水”的政商環境直白地在他的面前進行揭露,使得他深刻的意識到,冰凍一尺非三日之寒,陸港地區要爭改革開放的排頭兵,就必須要整治環境,以掃榻以待的姿態迎接四方客商。
“手握七八個億美元外貿訂單的企業居然被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刁難住”,這樣一句話,在周秘書心裡砸下了千噸巨石,讓他感到異常的震驚。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紅星廠所代表的一定程度上能夠稱之為聯合體的供應商群,與伊朗普達公司、伊拉克達拉姆公司,甚至紅星廠自己執行的對外採購貿易,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是能夠引起國家部委層面重視的極其出色的創匯成果。
就是這樣一家企業,被區區一名小小的科級幹部給刁難住了——你按照規矩來辦,你就是辦不下來那麼一個蓋章!
“李路,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份詳細的報告給我,你的看法,你的建議意見,儘量的詳實。我已經認識到這些事情蘊含著的風險,明天,我就會向專員做詳細的彙報。”周秘書沉聲說。
李路微微點頭,“明天下午我派人給你送過去。”
他頓了頓,說,“周秘書,王凱軍是因他的兒子王洋對我生出的仇恨,事關人民公園強行兇殺案,我建議你也關注關注,這個案子裡面有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
“好,我會找老梁瞭解情況。”
李路深深嘆口氣,感慨著說,“事實上,我也是憑藉著自己手裡的權力以及影響力,才能讓這些事情能夠回到依法的軌道上。”
他看向周秘書,誅心一問:“如果有一天我也違法了,誰來監管?”
周秘書陷入了更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