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無奈地望著她,紅顏含淚道:“奴婢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沒有臉去見任何人,可是我還有爹孃還有兄弟,我要是死了,他們會被我連累的。”
和公公曆經三朝,從先帝身邊的伴讀到權傾紫禁城的大總管,這輩子見過太多太多的事,為了維護宮廷的安寧體面,也曾做過心狠手辣的事,但如今老了只等著閉了眼去地底下伺候先帝,越發變得心平氣和,面對任何事都能笑看風雲。此刻也只淡淡地說:“富察大人,這姑娘是個明白人,您呢?倘或就這麼走了,試問皇后娘娘如何來周全?”
一提到皇后,紅顏心中揪緊,竟忙從傅恆身邊跑開,站在了對立面,懇求著傅恆:“奴婢已經對不起皇后娘娘,已經做了背叛她的事,富察大人,求求您,不要再讓奴婢錯下去,我不想再讓娘娘傷心。”
傅恆連連搖頭,心痛欲碎:“紅顏,你有什麼錯?”
和公公越發看不懂,可他明白其中的輕重,正色與傅恆道:“這姑娘已經把話說明白了,大人非要一意孤行的話,奴才也只能照規矩辦事。現下最好的法子,您怎麼來的怎麼去,至於這姑娘,大人若還信得過奴才,把她交給奴才吧。”
紅顏深深向傅恆欠身,哽咽道:“大人的心意,紅顏感激不盡,可是大人,紅顏不能對不起娘娘,又再對不起您,奴婢跟您走,只會害死所有人,奴婢也沒想過要逃出去,我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去什麼地方……”
說到傷心處,紅顏捂著嘴怕自己哭出聲,和公公已經去開啟了小門,說道:“大人,您最好立刻走,等事情鬧大了,奴才可只求自己安生。”
“大人,您快走。”紅顏說著,又往後退了幾步,更忽然屈膝伏地,驚得傅恆不知所措,他上前攙扶紅顏,紅顏卻求道,“大人快走吧。”
傅恆無可奈何,他是衝動了才闖進來,原本是怕紅顏尋死,臨時起意要帶她走,可紅顏主意堅定,這條路行不通,現在闔宮都在找她,他也不可能把紅顏帶走,真的出了事,只怕姐姐也不能為他們周全。
“走吧,大人。”和公公又催了一句,傅恆終於一步一回眸地挪出了小門,而和公公毫不客氣地就關上了門,他回過神,看到紅顏捂著臉痛哭,輕輕一嘆,上手拉了一把說,“姑娘起來吧,後面的事,還沒完呢。”
這一整夜,王桂翻遍了紫禁城也沒能找到紅顏,皇后迷迷糊糊睡了半夜,醒來就問王桂回來了沒有,終於等到他回來,卻仍舊毫無訊息,皇后幾乎認定紅顏已經尋了死,那鋪天蓋地來的恐懼和愧疚,幾乎要將她壓垮。皇帝描述紅顏,說得那麼悽慘,她一定被嚇壞了,一定認為自己做了對不起皇后的事,可她有什麼錯?
“再去找,就是死了也要找到她。”皇后已是含了淚,心裡聲聲念著,紅顏你千萬不要有事。
壽康宮中,壽祺皇貴太妃有了年紀後,每日都醒得早,天矇矇亮時,宮裡已經預備洗漱和早膳,太妃梳頭時,底下宮女說和公公求見,太妃命他進來,笑道:“你今兒怎麼想起過來了,皇上和太后都說好生養著你,我可不敢勞駕。”
和公公屈膝打千兒,笑道:“太妃娘娘折煞奴才,奴才在您跟前,可不是什麼。但今日來,是有件事想求娘娘周全。”
太妃笑道:“和公公的面子,能在紫禁城裡橫著走,怎麼來求我了?”
可話音才落,從門外進來漂亮的宮女,壽祺太妃本就認得紅顏,奇道:“姑娘,你怎麼來了?”太妃身旁的嬤嬤微微挑眉,忙與主子耳語了幾聲,太妃驚訝,“原來昨日說皇帝收了新人,就是紅顏?她不是皇后身邊的……”
太妃沒把話說完,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問和公公:“到底什麼事?”
且說紅顏不見了一整晚,宮裡到處有人在找,王桂做的再隱秘仔細,也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一清早這動靜就傳了出去,吳總管根本不敢想象皇帝的震怒,與其面對皇帝,不如自己也出來找,把人找著了,也就什麼事都沒了。
這樣的事少不得也傳到太后耳中,華嬤嬤已經不下幾次聽見太后說,要把紅顏賜死,嬤嬤心裡明白,就算這一陣風波過去,紅顏能在六宮存活下去,她不被太后喜歡,將來的路真就不好走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各處焦頭爛額地找,各處伸長脖子等著看笑話,壽康宮裡傳來訊息,壽祺皇貴太妃派人告知皇后,昨日姓封的官女子魏紅顏,一晚上在她身邊,說是散步時遇上了,覺得說話很投緣,帶回宮裡後不知不覺天色晚了,太妃留她在身邊住一晚,本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沒想到竟驚動了六宮。
皇后聽說紅顏還活著,還是在太妃那裡,頓時鬆了口氣,壽祺皇貴太妃是比太后還要尊貴的人,若是太妃出面周全,她也不必畏懼華嬤嬤傳來的話,說太后一心要將紅顏賜死。
皇后親自到壽康宮來領紅顏回去,卻遇上寧壽宮的人,要把紅顏帶去見太后。
壽祺太妃固然德高望重,可她也不會與太后公然對立,更何況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便預設寧壽宮的人將紅顏帶走。至於生與死,和公公會派人看著,要緊的時刻,太妃必然會出面救下紅顏。對太妃而言無所謂立場,他們只是可憐一條年輕的生命,在這宮裡幾十年,經歷太多太多的生與死,到如今都明白,沒有什麼比好好活下去來得更重。
皇后趕來時,紅顏已經跟著寧壽宮的人走,與皇后四目相對,隔了一天一夜,紅顏還記得皇后端燕窩給她吃的時候,那溫和親切的笑容,可現在,她是傷了皇后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