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后沒什麼動靜,她心裡有些慌,去點燃一支蠟燭湊近床邊,燭光照亮皇后的面容,美麗的容顏上,細細的淚痕叫人看得心碎,紅顏屈膝扶在皇后身邊,心疼地問:“娘娘,您怎麼哭了?”
皇后恍然醒過神,看到燭色下的漂亮臉蛋,可眼眉間每一寸神情,都在在乎著自己,短短不足一年的光景,她們主僕之間的感情,本是勝過旁人十幾年幾十年,可現在興許……皇后抬手摸自己的面頰,原來她哭了?
“想永璉了。”皇后給了自己最完美的藉口,肆無忌憚地灑下淚水,“去年中秋,他還在我懷裡撒嬌,現在再也見不著了。”
“娘娘。”紅顏不等哄著主子,自己已是淚眼婆娑,彷彿皇后也給了她最好的藉口,把這兩天的害怕和委屈都發洩出來。
皇后不自覺地伸手捧起紅顏的臉蛋,摸到下巴溼乎乎的眼淚,含淚問著:“你哭什麼?”
紅顏抽噎了幾聲:“奴婢心疼娘娘,娘娘不要哭,娘娘一哭,紅顏也想哭。”
“心疼我?”
“嗯!”紅顏一傷心,不得不捂住嘴,生怕真的哭出聲。可她一半是心疼皇后,另一半,是怕那些傳言,傷了自己更傷了皇后。
“只怕再也遇不見……你這樣真心待我的人。”皇后哽咽難語,淚珠模糊了她的視線,當真看不清紅顏的臉了。
可是,皇后第二天就病了。
弘曆一早在鹹福宮,就聽說皇后病了,純妃一言不發地伺候著穿戴朝服,心裡卻不大高興,彷彿因為皇帝昨夜陪在她這裡,皇后就不自在了似的,中宮如今也越發矯情,只當她鹹福宮好欺負?
弘曆自然不會這麼想,聽說皇后臥病,他在朝上也無甚心思,散了朝就直奔長春宮,把已經退下的太醫又喊道跟前,在外殿問著皇后的病情,皇后在裡頭靠在軟枕上聽著,皇帝言辭間都是對自己的關切,他是真心的,皇后知道。可他的真心,從沒有真正完整地留在自己身上,旁人也罷了,竟連身邊難得的知心人也要……
皇后閉上眼睛,一聲聲提醒自己,一切都還沒發生,她不能先胡思亂想。
皇帝進門來噓寒問暖,眼睛裡只有皇后,紅顏在邊上起先有些緊張,後來見皇帝根本沒看見自己,不禁鬆了口氣,畢竟對紅顏,也不過是聽了幾句小太監的閒話,皇帝一直還是從前的模樣,是她自己先亂了心。
如此,傳言裡尷尬的主僕三人,竟和諧地相處了一天又一天。
若是旁的妃嬪染病,為免傷了龍體,皇帝會等她們好了才踏足殿閣,但皇后有恙,弘曆絲毫不顧忌,一發將奏摺朝務都搬來長春宮,賦閒時就陪在病榻旁,哪怕與和敬一道胡鬧惹得皇后生氣,只要見她展顏,弘曆便安心了。
三五日內,皇帝每天與紅顏還有其他人在長春宮裡,皇后自己看在眼中,他們之間沒有半分曖昧的往來,紅顏最老實本分,而弘曆也不過把她當千雅一般差使著。隨著身體漸漸康復,皇后也說服自己安心,果然只是幾句風言風語,紅顏模樣漂亮,用心險惡之人,就用骯髒的眼光來看她。
可偏偏是這幾天裡,皇后抱病不出宮門,更有皇帝寸步不離照顧在身邊,其他妃嬪就再沒見過皇帝,長春宮裡何種光景,外人更是看不見。寂寥空虛的心下,難免生出怨望,於是看不見就開始胡亂揣測,既然老早就說長春宮裡有皇后以外的女人勾著皇帝,如今看著,更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轉眼已在八月末,皇后鳳體痊癒。這一日她梳妝齊整,要去寧壽宮道一聲平安,從長春宮到寧壽宮的路很長,皇后數日沒出門,有心走一走接接地氣,因路途漫長,她索性命請旨來問安的傅恆進來陪自己走過去。
傅恆如今不在內宮當差,且過了弱冠之齡,再不能像從前那般出入宮廷,難得進一次宮見姐姐,更是難得見一次紅顏,可今天趕來與皇后同行,見紅顏沒有隨侍在側,他臉上掩不住的失落。
皇后看在眼裡,笑道:“她隨和敬在書房裡,如今跟著唸了幾本書,越發穩重了。”
傅恆頷首道:“娘娘說的是。”
皇后上下打量他,驚歎於弟弟這一年裡的迅速成長,再不是一臉毛躁露在臉上的少年郎,真正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姐姐沒事了,你回去告訴家裡人,不必為我擔心。”皇后緩緩朝前走,抬手示意千雅幾人往後退幾步,一面讓傅恆跟在身邊,說道,“今日來,是有件事要你去辦。”
傅恆應著:“娘娘只管吩咐。”
皇后含笑:“之前我問過紅顏,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她直道自己不配,要天下最美的女子才行。”她回過頭,看到了弟弟眼底浮起的不安,失笑,“這就慌了?”
傅恆按捺著,搖頭:“紅顏很美,如何就配不得?”
“至少在她心裡,明白自己出身低微,不足以相配。”皇后停下了腳步,對弟弟說道,“這樣看來,也並非真正不情願,只是懂事識大體。不過也不能讓她繼續自卑下去了,傅恆,你自己想法兒去告訴紅顏你的心意,你們這兒都成了,姐姐就向皇上請旨,立刻把紅顏指給你。你如今出入朝堂,家裡要有個知冷知熱的才好。”
傅恆心花怒放,竟不知說什麼,皇后見弟弟如此高興,反而為自己幾分私心愧疚,一直不鬆口,到如今突然點了頭,都是她的私心。
姐弟倆就此別過,皇后到寧壽宮時,皇帝先一步到了,本是約好了一起來向皇額娘道一聲平安,這會兒華嬤嬤迎在外頭,皇后心情極好,便說:“嬤嬤別通報,等我悄悄進去,叫額娘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