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這樣,嘉嬪反而不好發作,原以為連著恩寵數日,海貴人的尾巴要翹到天上去,她這樣平和反而很奇怪,嘉嬪懶得再理會,只冷笑:“皇上剛才去壽康宮了,你可曉得去看哪一個,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叫我看過了這一陣風頭,皇上就該大大方方帶著那小賤人出雙入對,那時候就沒你什麼事,想要做寵妃?趁早死了心。”
海貴人笑道:“臣妾姿色平平,且資質愚鈍,本就只配是個伺候人的人,連娘娘都越不過,又怎麼敢與其他人比。”
嘉嬪得意洋洋,轉身輕甩帕子:“你自然是這輩子,別想越過我。”可她走出門,才忽然明白海貴人話中的意思,這難道不是在嘲諷她不如任何一個人,待轉身要去斥罵海貴人,聽得屋子裡的咳嗽聲,又嫌惡地皺了眉,喊過麗雲刻薄地說:“去拿小廚房的黑炭給她熏熏屋子,就說病了的人受不得溼氣,是我的好心。”
而海貴人一病,眼下不能再幫皇帝哄太后高興,皇帝在歇了兩日後,重新像以往那般流轉在後宮之間,自然長春宮的日子多一些,而帝后之間說些什麼,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弘曆感覺得到,皇后始終不能真正展顏,他唯有耐心地等一等,可他再三告誡安頤,決不允許有下一次,決不允許再發生這種事。
可皇帝之所以溫和而非強硬的態度,還是因為自己身邊仍舊有著其他女人,他終究不能給任何人一顆完整的心,也因此想要能好好珍惜對待每一個人。可這裡頭誰輕誰重,也是分的清清楚楚。
貴妃、純妃幾位,近來少見皇帝,貴妃一貫體貼溫柔,純妃每每見著,都用清冷高傲來掩飾她的小性子,但無論如何都是閨房之樂,皇帝並不介懷。反是每每見到嫻妃,好一個安靜寧和的女子,皇帝從前還不覺得,如今卻覺得嫻妃是難得的好性。記得她在圓明園時病過一場,今日在翊坤宮小坐,便問:“你的身體可好了?”
嫻妃溫婉地笑著:“皇上說笑呢,臣妾不是好好的?”
皇帝若有所思,便問:“既然你一切都好,朕有一件事想委任你,後宮建立已有四年,皇后一直操持著所有的事,朕一直希望她能有個得力之人相助,冷眼挑了許久,還是你最合適。”
“可是臣妾,什麼都不懂。”嫻妃笑道,“王府裡臣妾來的最晚,沒學上什麼本事,進了宮也是終日遊手好閒,皇上覺得可靠?”
皇帝笑道:“朕只問你,願意不願意就好。”
嫻妃竟是認真地思考起來,她每天都有大把的時光用來發呆,而發呆就是想念心中的那個人,總覺得她的一天比旁人多出七八個時辰,度日如年。
要是忙些宮裡的事,大概就能好打發時間,可她不願麻煩這柴米油鹽,但心中忽地一個激靈,多接觸宮闈之事,多與一些人往來,是不是將來會有機會,再見到他?譬如她不得不因此常常到長春宮向皇后討教或覆命,若有一日傅清歸來請安,她不就能好好地遇上了?至少也能更容易地聽到一些訊息。
“可好?”皇帝又問了一聲。
嫻妃忙起身離座,屈膝應承:“臣妾領旨,將來若有不周全之處,還請皇上海涵。”
弘曆伸手攙扶她,彼此的手交疊在一起,嫻妃並沒有什麼反感和牴觸,很自然地順勢坐到了皇帝身邊。
這一點,就連陪嫁的花榮都覺得主子很奇妙,她一面心裡裝著念念不忘的有情人,一面卻安之若素地做著他人之妾,她只是個看起來不會邀寵諂媚,但毫無其他缺點的帝王妃子。當年小姐出嫁,花榮一直擔心主子因為放不下傅清大人,而無法好好做王府的側福晉,可一切和她想的相反,也許傅清大人早就成家立業,是她也能好好對待自己該有的人生的一大原因。而小姐做側福晉那會兒一度恩寵蓋過所有人,讓花榮以為小姐會從此忘記傅清大人,結果又恰恰相反。
這麼些年,花榮已經放棄揣測小姐的心思,如今深宮裡的日子更不容易,小心看緊門戶,才最最重要。
在皇帝多方周全下,因為紅顏掀起的風波總算得以平息,雖然本就看似風平浪靜,但大家暗下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有人挑破。可皇帝知道旁人連著暗處的念頭也不能有,為了六宮祥和,為了皇后也為了太后,他才費盡心思。
而太后也看到了皇帝的誠意,特別是連輔助皇后的人他也親自挑選,並徵求自己的建議,要知道太后一直對皇后一力承擔整個後宮略有微詞,也許現在皇后還能周全,但選秀在即,隨著宮裡的人越來越多,皇后必然有無法顧全之處。太后年輕時身為先帝爺的妾室,誕育了弘曆之外,首要的責任就是輔助福晉料理家務,進了宮後以熹妃的身份繼續輔佐皇后,皇后故去,她則以熹貴妃的尊貴統攝六宮。
在她看來,這本就是一個妃子該有的責任,而皇后身為正室,與其他姐妹和睦相處之餘,更應該放下姿態,與她們一同好好管理皇帝的後宮。如今這樣子,後宮才算走上了正軌。
天越來越冷,時光也匆匆而過,一年光陰即將逝去,臘月裡宮中張燈結綵預備迎新,太后恩許后妃的家人請旨進宮探望,以皇后為尊,富察家的人早已是宮廷的常客。
臘八這一日,帝后一早從太后處吃了臘八粥,便將自己宮裡的分賞出去,午後則接見家人的請安,時逢嫻妃到長春宮求教,與皇后商議小年的酒席。
說話的功夫,富察家大夫人等幾位女眷前來,嫻妃有意避讓,皇后自覺沒什麼話不可對外人說,也沒有心思聽家人說不得說的話,索性留下了嫻妃同坐。之後卻聽大夫人道:“二爺家添了小侄兒了,前幾日傳來的信,二弟妹母子平安,真真難得她如此年紀,可見是上蒼保佑。那鄂爾坤河,也是人傑地靈之處。”
大夫人話語才落,忽聽得茶杯碎裂的聲響,一個宮女嚇得伏在地上,連連告罪稱奴婢該死,而嫻妃身旁的花榮急著為主子擦拭茶水,皇后不禁問:“燙傷了沒有,仔細瞧瞧。”
嫻妃起身道:“臣妾沒事,娘娘讓臣妾回去換身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