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美光是看一遍,就花了整整一個夜晚,要抄百遍,恐得抄到天荒地老,手斷眼殘。
但……如此一來,小玉算是保住了。
如此想著,予美大呼一口氣,竟重新感覺到活著的滋味。
她突然發現,人這個東西,真是奇怪得很。當時她在山中跟隨師傅行醫,想要的是天高海闊的自由。
如今別說自由了,就連她與小玉兩人的身家性命,都好似捏在別人手中,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可是,即便如此,當她終於短暫贏得片刻活命時,卻仍然覺得欣慰。
而不是辛酸苦楚。
但小玉與她所想,截然不同。
她雖只是一個丫環,但從前在辛府,跟著小姐,小姐受老爺偏愛,她瞧著心中歡喜,卻不料如今境況大變,小姐進了相府,竟連連遭受羞辱。
她更想不明白,為何小姐這般忍得。
憋屈,太憋屈了!
二人走在回房的路上,小玉忍不住小聲抱怨:“小姐,這些人欺人太甚了,咱們為什麼要忍啊,讓小玉去找相爺,讓他給咱們做主!”
予美卻似聽見了笑話般,笑道:“或許,這本就是相爺的意思呢?”接著,她拍了拍小玉的手,安慰道:“好了,就這樣吧,忍忍就好了。”
小玉對她說的話,可謂一個字也沒懂,但也不敢再多問,只得嘟囔道:“可咱們為什麼非得忍呢?”
但不知何時,後面跟了一對主僕,主子約莫二十來歲,身材豐滿,穿得是滿繡的百合蘇襖,氣質高貴。但看那張臉,除了一雙杏眼好看外,其他卻是稀鬆平常。
她走路無聲,跟在她們身後四五步遠,將她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楚。
忍不住接了話,哼道:“忍就對了,不忍興許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說罷,從停下腳步的予美二人旁,直直走過,不一會兒,消失在轉角處。
“完了,被聽見了。”小玉大吃一驚,一時之間有點慌亂,忙去看予美。予美卻沒在意這些,只是被那女子特有的氣質所吸引,呆呆的看了她許久,低聲呢喃道:“那是……誰?”
小玉答道:“那是九姨太,好像姓胡,是個怪脾氣的。”頓了頓,見予美仍呆站著,催促道:“小姐,咱們回去吧。”
禁足抄書的一個月,意料之外的愜意。
雖終日困在子衿居,但好在一切供應正常,小妾們的刻意刁難,自那日以後,竟戛然而止,再無後續。
原本夫人催促讓她快些抄完的家法,也似被人遺忘,不復存在般。
更令她驚喜的是,寒冬的天氣,偶有受傷走失的小動物,意外竄進她的院子,她便給它們救治,日子竟默默無聲地,越發有了顏色。
這日,她救下的一隻兔子,趁她不備,竟竄出了院子,她見四下無人,便尋著腳印追了出去。
最終在花園裡找到了它,她抱著它往回走時,看見一座方亭,方亭之中飄來陣陣茶香,一時好奇便循了過去。
待走近了,方看清庭中所坐煮茶人,正是顧揚靈。
她想轉身走掉,卻來不及了。
顧揚靈已然招呼她過去:“來都來了,喝杯熱茶吧。”
無奈之下,她走上亭子,坐了下來。自上次二人院中一別,已有月餘未見,她發現面前之人,卻無半點變化,好似昨日二人方才見過,一同品過好茶一般。
顧揚靈為她斟了一杯熱茶,遞至她手邊。忽然低聲,似輕輕一嘆,“你瘦了。”
頓了頓,又問:“府中生活,還習慣嗎?”
予美端起茶杯,聞著茶香,點了點頭。
二人便再無他話,相對一坐就坐了半響。直至忽然吹起一陣寒風,予美打了個哆嗦,顧揚靈方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披風取下,披到她的身上。
忽然說道:“晚些時候,到前廳用晚膳,有一個人想要見你。”由於他仍保持著給她披衣的姿勢,說話時候吐出的熱氣便呼在予美的耳邊,予美一時不慣,既覺著瘙癢,又覺著暖氣來襲,且那暖氣自耳邊而起,剎那間竟遊遍周身,忍不住輕輕一顫。
她忙往邊上一躲,點了點頭。
連“是誰”也忘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