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裡了。”
站在前方的餘夢笙錯開身子,讓出一片明晃晃的絕壁花谷來。他轉頭睨了一眼南凌,他沉著眸子,並沒有說什麼。今晚又是一個銀月高懸的晴朗之夜,一如十年前。餘夢笙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好像時間輪迴,自己再次帶著一個神秘人來這裡,再次寄希望於他身上,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來救易消愁,這次是來斬殺妖魔。
更加不同的是,這次,身後的這個傢伙主動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南凌,是來自北方的旅人。”他笑著,十分赤誠。
“餘夢笙。”
餘夢笙裝作毫不在意地回應著。
十年來,他數次徘徊於花音谷的周圍,卻無法鼓起勇氣再度踏入這個地方。
一來,是自己太過弱小,經過十年前那次事件後,他深深地身為凡人的弱小而感到絕望。二來,是他無法面對仍舊困在那早已成為遺蹟之中的愛人。他太過膽小,懦弱,內疚,每每想起易消愁絕望的雙眼時他總是感到呼吸急促,天旋地轉,這份痛苦折磨了他十年,無論他如何酗酒,如何糜爛地試圖用各種獸性的本能麻木自己,那份冰冷無情的苦痛都會在清醒之後迅速再度攀附上他的心頭,讓他躁狂,讓他瘋癲。
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
“穿過這片長滿冥界之花的山谷,便是我所說的那個地方。”餘夢笙帶著他走下山坡,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中。
他好像對這裡十分熟悉。
南凌看著面色惝恍的餘夢笙,暗暗地想到。聽到冥界之花四個字,他好奇問道:“冥界之花?”
“一種長在陰氣聚集之地的白色花兒,聽,她們會唱歌。”這次,輪到餘夢笙來給別人解釋了。一種莫名的滄桑感湧上心頭,餘夢笙感到了褪不去的苦澀和無奈。那是一種用溫水溺過頭頂的痛苦。
以及觸景傷情的思念。
悠揚婉轉的空靈之音雖風輕輕響起,宛若有情人唱著離別歌。
南凌彷彿也被帶入到了這傷感卻夢幻的氣氛之中,散著目光,呆呆地出神。
餘夢笙看著他,當下明白了他與自己一般無二,與十年前那人有大不同,是有故事的人。或許也是被冥界之花憂傷的曲調所感動,想起了某個人罷。他想起的到底是誰呢?是自己的愛人麼?亦或是父母、長輩?
月色之下,二人穿行在這純白色的花田之中。
餘夢笙抬頭看了看皎潔的月亮,十年前那如夢似幻的感覺又出現了;十年前他很年輕,熱血沸騰、迫不及待地要衝殺上前,幻想自己像個英雄那樣拯救心愛的人兒。十年後,他靜默地緩步穿行在原來的路上,卻已是滿面滄桑,心懷悲慼。十年前,他縱使撞得頭破血流,也要衝破結界,憑著一腔孤勇殺進這個不毛之地,十年後,縱使這裡門戶大開,荒涼的野草已經攀附上了斷壁,也不復再見他那倔強的背影。
十年…….十年了,他認識易消愁的時候是十三歲,第一次擁抱她是十六歲,第一次親吻她是在她十七歲那年臨出發去花音谷的那個晚上。餘夢笙還記得她閃著淚花的眸子,和八年後再見時的冷漠表情…….轉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自那年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前來尋找易消愁到現在已經時隔十年,十年的時光對於修仙之人來說或許只是一瞬間而已,但這一瞬間已經足以讓曾經那個願意為愛對抗整個世界的少年變成一個畏首畏尾、整日靠著酒精自甘墮落的乞丐。
時光並不是最偉大的治癒師,她對於一切傷痛都無能為力。
相反,時間只是暫時借走痛苦,讓它發酵,在合適的時候,用最合適的方式把這些痛苦再度全部如數奉還。
“這裡…..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穿過花田,二人來到那不知名的門派入口處,眼前的景象讓餘夢笙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翠綠色的藤蔓攀附著灰白色的斷壁和些許形態栩栩如生的石人雕像,十分突兀地散落在四周。那石人雕像也是由白色斷壁雕刻而成,時間過得久了,風吹日曬,已經有了些許的細小裂紋在上頭。明黃色的倔強野花從縫隙中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二人。
石人雕像姿勢千奇百怪,但是細細觀察之下,皆是以一個人為藍本所進行的創作,是一名瀟灑俊朗的少年。姿勢不論站或立,都十分生動,活靈活現,彷彿下一秒就會活過來似的。
南凌上前凝著那栩栩如生的石人雕像,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隨後低沉地對餘夢笙道:“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