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灼痛湧進鼻腔,眼眶漲得難受,安東咬牙把眼淚嚥了回去,這樣平坦的小島不可能在洶湧的海水中有幸存的陸地,皮波還在睡覺,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好,有沒有著急……他得想辦法活著出去。
安東使出全身力氣揮拳砸向車窗,壓抑的痛呼聲伴隨著指節上的劇痛從齒縫溢位來,車窗沒有要破碎的跡象,安東繼續不知疲倦地砸著,空白的大腦裡彷彿只剩下這一件事。
海水繼續上湧,逐漸淹過了他的嘴巴,鼻子,視線也變得模糊。他盡力閉住一口氣,可笑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這時候學會了憋氣,可惜嘴裡杯水車薪的空氣挺不過20秒,水不講道理地湧進鼻腔,刺痛著帶出血腥氣,窒息感像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
在滅頂的恐懼和難以克服的痛苦中,安東使出吃奶的力氣砸開了車窗,沒了車廂內外的水壓,碎裂的玻璃立刻破開了一個租以讓他鑽出去的洞。他向外伸手扒住車頂,將自己從已經變形的駕駛座裡扯出來。
在浮力作用下,他竭盡全力地把自己甩出車窗,然後又險些被仍然在快速流動的水沖走,好在手指始終死死摳著車頂。
水流中不時有東西撞上他的身子,只是安東已經感覺不到除了窒息以外的其他痛苦。而哪怕已經快要閉過氣去,還是憑藉著求生的本能,手猛地撐住車頂想要借力向上。
預想的空氣沒有到來,脖頸處傳來割裂的劇痛,那條帶著戒指的項鏈掛在車廂裡,像拴著一匹馬一樣把他拴在原地。安東掙紮著用最後一點力氣再次使勁一推,項鏈終於斷開,他浮上水面。
空氣重新湧進鼻腔,安東拼命抱住面前的大樹,劇烈地咳嗽著,半天才緩過勁來睜開眼。曾經美麗的林間路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只有細瘦的樹東倒西歪,水面上飄著一團團垃圾,攪纏在一起,分不清裡面都有什麼。
萬幸他抱著的這棵樹十分粗壯,上面還有碩大的樹冠,足夠他爬上去躲避之後可能繼續出現的水浪。安東顧不得喘勻氣,蹬住車頂,手腳並用地向上爬。
衣服被粗糙的樹幹掛花,然後是裸露在外面的胳膊開始流血,腿也不知道被多少東西劃過撞過,安東咬牙忍著綿延的疼痛,終於爬上了一個枝杈,精疲力盡地趴上去。
手機不可能還在身上,鞋子也掉了,海水中的鹽粒刺激著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安東顧不上這些,他張開血跡斑斑的手,斷了半截的金屬項鏈還在指縫間抓著,盡頭的戒指已經不知所終。
高處能看到更遠的地方,遠處隱約能看到還有度假別墅的房頂在水流中矗立著,這似乎讓人放下心來。但很快,已經慢慢開始平複的水面上,又一股巨浪拍過來。
遠處似乎有幾聲尖叫,又很快歸於平靜,一團死氣沉沉的黑色從他身下飄過,好像早晨沖他打招呼的那條小狗,安東閉上眼睛撇開頭,攥著項鏈抵在唇邊,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從水湧進房間後,因紮吉一直在房頂,無心去看樓下洶湧的水流,他不知疲倦地撥打著安東的電話,哪怕始終沒有接通,仍然在重複著按下撥號鍵。
第二輪浪頭過去後,又等了一會兒,由遠及近地傳來呼喊聲,兩個穿著救生衣的酒店工作人員劃著救生艇出現,沿著每棟別墅確認裡面住客的安全。
因紮吉立刻站起來揮手,嘶啞著嗓音叫他們靠近。
“怎麼了先生,您有受傷嗎?”
“我同住的人,剛才出去了,你們有看見他嗎?”因紮吉顧不上回答他們的問題,比劃著手勢,用僅有的一點英語儲備焦急地問,“是個中國男孩,長頭發,很漂亮,大概和我一樣高……”
工作人員艱難地聽了一會兒,只能確定眼前的人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您沒事就好,我們還有別的工作,一會兒還會有人來找您。”
“別走!我的同伴走丟了,我該去哪兒找他?!”
“或許在酒店大堂,或許找不見了,”其中一個人無奈地攤開手,他也渾身狼狽,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悲哀,“您不要著急,如果他還好的話,你們會再見面的。”
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心髒,因紮吉不敢想象這番話背後的含義,難道他們已經看到有人死去了嗎?
兩個工作人員眼看著房話轉身消失,他們對視一眼,心情沉重地繞過房子朝下一個目標行進,可那個男人很快又出現在二樓的窗邊,朝他們喊了一聲,一步跨坐在玻璃碎掉的窗框上,眼看著就要跳下水。
“等一下!”
“我要去酒店大堂,如果你們不帶我過去,我就自己遊過去。”
“天哪先生,現在這麼危險,千萬不能下水!”工作人員無奈了,只能劃著船靠近窗戶,因紮吉跳到船上,腳腕又是一痛,但他沒工夫操心這個,剛才在臥室裡涉水的時候,還沒好利索的腳腕已經開始報警了。
他抱著隨手抓過來的外套,摸著口袋硬邦邦的錢夾,稍微安心了一點。
工作人員架不住因紮吉的要求,在對講機上說了幾句話,劃著救生艇帶他回到酒店大堂。
大堂同樣被水淹沒了將近兩層,三樓人來人往亂成一團,因紮吉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靠牆坐著許多形容狼狽的遊客,不少人身上還有劃傷,應該都是剛才被疏散到這裡。他一個個看過去,沒看到一個哪怕和安東相似的身影。
心沉入谷底,墜得他眼前發黑,安東如果沒過來,情況肯定要比這些人還糟糕的多,他不敢想象一個人在外面面對滔天巨浪會是什麼樣。
一個匆匆路過的工作人員看到因紮吉後慢下腳步,是接待他們入住的管家,“先生!您怎麼在這兒?您的同伴之前找我借車的時候說您還在睡覺,您還好嗎?”
“安東找你借過車?”因紮吉一把抓住他,“他是開車出去的嗎?你後來有沒有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