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開口，但楊暢代替孔融回答了，“有幾個中亞家族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辦法加入大學之中，所以在人手培養出來了之後，他們推動文舉進行另一個方案。”
也就是不進行細致的分配，而是組成專家團。
這個提議深深地打動了孔融，或者更為直接的一點在於，這種玩法極大的強化了孔氏的權柄，道德仁義出自於儒家的經典，中原社會的普世道德體係的根基就是如此，而孔子是這套道德體係的建立人，後世不管是哪個版本，其實都隻是在這裡麵進行修繕，很難跳出這套框架。
哪怕是要在細枝末節上動手段，也得講六經注我，我注六經，想要憑空造一套東西，掀翻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一套基礎的框架，非常困難，哪怕是後世經曆了二十世紀的革命，有些東西依舊是根植在社會體係之中，屬於無法拔除的節點。
這也是所有國外傳入的經典，都需要進行本土化的原因。
孔融不算是非常的聰明，在智力上肯定不如當前長安的那一批人，但孔融所接受到的教育，是真正意義上的道德傳家，是真正成體係，真正嵌入社會根基的那種玩意兒。
換句話說就是，你可以嘲諷孔氏世修降表，但你也不得不承認，入了中原，你不舉這杆大旗，很難統治下去，哪怕是胡人入主，到最後也得認孔家這杆旗幟，依舊要給聖人上新的尊號。
所以孔氏在封建時代，一定程度上把控著社會道德的基礎邏輯，其他的家族也是在這個邏輯上進行操作的，隻不過孔氏的這一套過於基礎，導致大多數時候，他隻能看彆人操作，他不能隨便操作。
說白了就是依托這套邏輯而誕生的更便於操作世家壓製了孔氏，讓孔氏不能在道德基礎參數上胡整。
這種操作保證了孔氏可以在封建時代萬世一係，但又嚴重影響了孔氏的在同時代的影響力。
想想看一個掌握了道德基礎設定的家族要和五姓七望一樣能隨意發揮自身的影響力，那其他人還活不？
所以萬世一係的孔氏隻能被壓在那一地，不能讓他們出來，在那地方你可以稱王，也可以稱霸，但你不能出來，你出來，所有人都得按著你，因為在封建時代，天下人可能不知道某一代皇帝，但肯定知道孔子。
這就是所謂的聖人遺澤，這份遺澤可以保證孔家在當前道德體係未崩塌之前香火延綿不絕，但這份遺澤也讓孔家彆想在任何一個時代整出來太大的動靜，超級豪門沒錯，但隻能困於山東！
可以出仕當官，可以輕易的入主那些事少錢多的清貴官職，但想要整個真正左右官場的權柄，想都彆想，經法解釋權加上道德體係框架都被一個權臣拿到手了，這天下是誰人的天下？
所以孔家每一代都有職級不低的官僚，但這些官僚的真實權柄並不大，都是些清貴的職位，時間久了孔融也習慣了，可元鳳五年陳曦給孔融整了一個副校長的職位之後，在某些世家的攛掇下，孔融玩出了新玩法——專業技術人員不夠，給哪一家分，哪一家都缺，那不如不分了，組成專業技術團隊，對於各家進行支持，遊離在各家之外！
這個操作非常逆天，最起碼孔融是想不出來的，是某個因為沒人搞教育的世家，給孔融提出來的方案。
這個方案對於普通人，甚至普通世家而言都不算是壞事，但對於頂級的世家而言，一眼就看出來這玩意兒是包藏禍心。
孔家掌握的權柄是沒有辦法使用的，隻能用來守家，可孔家如果掌握了這麼一支專業技術團隊，而且有孔家分配調度，那麼時間久了，中亞世家頭上就得騎上一個新家族，而這個新家族就是孔家。
孔家的道德體係配合上這麼一個學閥框架，都不用兩代人，孔融學的時間長點，哪怕各大世家狠勁的挖人，最後孔融都能給自家留下一套可以驅使各大世家的手段。
當家主的怎麼可能沒點野心，這世間能與權力、資本對轟的玩意兒除了社會道德基礎，也就是知識了，某個家族在發現自家人手不夠，沒辦法搞大學教育，又不想其他家族騰飛，於是手把手教孔融組建以自家代表的社會道德體係和自家掌握的高等教育為核心的權柄！
要什麼官僚權力，要什麼權貴資本，老子直接是道德加學閥，不說轟殺前麵兩個狗東西，最起碼對轟絕對不會落入下風，而隻要能保證不落入下風，孔家就基本相當於贏了，因為各大世家所能代表的官僚權力和權貴資本隻是一部分，孔家把握的高等教育和道德框架基本都是唯一的！
這麼一個密信送到了孔融這裡之後，孔融靜坐了一天一夜，最後決定乾了，大不了就是死，怕個屁，反正不可能所有的世家反對，等老子做成了這一單，孔家都起飛了，袁楊二崔那些玩意兒還能阻攔所有人了！
拉攏中小世家，攜手大型世家之中的反對派，狠狠地打壓袁楊二崔這種超級豪門，這把我孔氏能贏！
“這是誰給孔長史的提議？”陳曦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瞬間就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麼級彆的操作，當前漢室唯一的高等教育技術人員就是從大學培育出來的，而孔氏是唯一適合作為副校長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按照楊暢所言，那就是孔融把持高等教育人才的調度權力，那用不了十年，孔家哪怕沒搞中亞封地，也能騎在所有的大型世家頭上。
“沒有違規吧。”孔融被拆穿了這個計劃之後，也沒惱怒，他沒跟著直接跑到新西蘭就是因為他想要試一試，道德解釋權加學閥這種高等玩法隻要能成，那孔家直接就無敵了，就算神器易變，孔家也絕對屁事沒有。
這麼離譜的機會擺在麵前，他沒意識到也就罷了，意識到了，如果不乾一把的話，那還是人？他們孔家再怎麼也是累世豪門啊！難道連搏一把的勇氣都沒有了？
“倒也確實沒有違規。”陳曦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反正影響不到漢室內部，因為孔融阻止不了自己分配人手，雖說肯定會對國內也造成一定的影響，形成一些專家團，然後依托權威主義進行知識層麵的壓製，但國內有陳曦壓著，問題不大，至於國外，孔家騎在其他家族頭上，貌似也挺有意思的，畢竟誰當老大都行，孔家也沒問題。
“所以陳侯應該明白為什麼我們開始隻是張榜，並沒有下狠手，現在卻不得不儘快拿下文舉了吧。”袁陶神色陰鬱的開口說道。
孔融的這套玩法袁楊一開始都沒有意識到，早先隻是以為孔融在黑金黑裝備，袁楊隻是準備警告兩下孔融，結果真開始搞追殺，有人給袁隨送了一份信，在內中詳細的解釋了孔融這套玩法的邏輯，袁楊直接炸了，狗日的孔家還有這種野心，按回去，必須要按回去！
雖說沒有見證過真正意義上的學閥，但考慮到鄭玄這種存在如果要搞點不要臉的操作，給你潑臟水，直接夠讓你在學界沒法混。
而現在長安大學是新賽道，是技術路線，這些新培養出來的人才看著年輕，實際上就是一個個的鄭玄，這群人要是沒分下去，被把控住，組成了專家團，那這專家團說啥可真就是啥了！
當然這個時候是不是鴻都門學什麼的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因為這玩意兒真的從其他渠道染指核心權柄了。
當即袁楊兩家組建了專業老年團前來圍堵孔融，至於那群專業人士，他們袁楊可以不要，但專家團絕不能出現，更不能出現在孔氏的手上。
“你們現在就算將我逮住了也是無用，重新推舉孔家家主倒是好手段，但專家團已經到中亞了，已經開始打著旗號進行幫扶了。”事已至此，孔融也不裝了，他就是想要搞個權柄爽一下，而且都現在了，專家團也已經到了中亞，袁楊攔也攔不住了，就算現在拆分，也來不及了。
感受過專家團的服務之後，對比到時候拆分之後，落到自家手上的三瓜倆棗，對於大多數中型世家而言，還不如保留專家團，袁楊是不可能違逆這種大勢的。
“好本事。”陳曦帶著幾分讚歎說道，尋思著孔融一輩子不顯山不露水，居然搞出來了如此大事。
“好什麼好！孔文舉從一開始就被人算計了。”楊暢沒好氣的說道，“對麵現在攥著專家團在和我們談判，要麼專家團所有人給他們王氏，要麼王氏和孔家聯手，將中亞所有的中小世家策反，幫孔家組出來一個核心權柄，他媽的，我活了七十年，第一次遇到這麼惡心的事情。”
“啊？”這話直接把陳曦乾沉默了，合著王家空手套白狼是吧。
“孔文舉的密信也是王家送的，這套玩法也是王家苦思冥想搞出來的，就是為了讓孔文舉上當。”袁陶沒好氣的說道，“專家團現在進入了王家的區域，王家的意思就是要麼這事就這樣了，人他們黑了，要麼和我們爆了，給孔家組個之前說的那個無敵的玩意兒出來。”
“呃，那你們不和王家談，來找孔長史乾什麼？”陳曦人都麻了，這群人可真會玩啊。
“當然是想辦法將老王家手上的人騙出來。”袁陶黑著臉說道，“王家在大學上連一個人都沒投入，憑啥黑專家團，要黑也得我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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