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會如此順利地答應周嫦祛除她體內的奴印以及在事後自廢自己的修為這一切的出發點誠然是為了杜曦的安全。
但這也就是江言根據如今的所麵臨的境況所做出的決斷。
祛除周嫦體內的奴印是江言迫不得已之舉。
而自廢修為則是江言深思熟慮的結果。
以退為進，儘可能地將周嫦對自己的惡意降到最低，屆時才可以離開她的視線，尋得契機之道。
更何況先前江言自廢修為中的修為並不是他真實的修為，而是他事先勾動天書，借助天書的威能在他的奇經八脈之中所構造出的一條條模擬筋脈，他剛才自廢的是體內的模擬筋脈，而受此影響，他體內的真正筋脈則是徹底蟄伏了起來。
所以江言出現了滿頭華發，麵泛蒼白之色，身形佝僂之相。
江言在三個月前就曾在天書之中修煉過模擬筋脈之術，彼時的他，修煉此術的目的則是為了在將來他陷入修羅場的時候可以憑借此術尋得轉圜餘地，覓得生機，進而轉移她們的矛頭。
但如今來看，江言這一招後手被提前用了出來。
江言並不擔心天書這道虛擬筋脈的秘術會被周嫦察覺到，因為這是兩者力量層級的差距，先前奴印被周嫦以特殊術法封印，是因為這道奴印是顧寒煙教授給自己的，先前種下奴印之時，江言還覺得顧寒煙的奴印手法級彆高，但如今一看，這奴印是被周嫦勘破了一絲縫隙，她進而抓住了機會。
如今周嫦倒戈一擊，這才是她應有的反應。
江言此番行為，緩解了他和周嫦之間原先鬱結僵硬甚至於仇海如深的關係，這同時也是為了給杜曦的性命提供了保護。
江言深覺現如今的自己已然將這件事情做到如此的份上，倒不如趁熱打鐵，趁機徹底斬去和周嫦之間的羈絆。
至於殺了周嫦，現階段的江言並沒有這個能力，脫去奴印這根僵繩的周嫦的實力較之以往更加的恐怖。
江言此時臉色蒼白，麵如白紙，此時的他感覺到喉嚨一甜，忽然之間，一道殷紅刺眼的血柱從他的嘴裡噴湧而出，原先他佝僂的身子變得更加的低，整個人身上的氣息飄忽不定，原先泛著紅潤之色的寬大手掌這時褶皺四起，已然是垂垂老矣之態。
這時的江言感覺到體內靈力幾近於無，他腳底一空，一種許久未曾感受到的失重感浮上他的心頭。
下一刻，江言從青雲山上的雲際之上忽然墜落下去，朝著下方的群山連綿之處驟然落下，江言身體下落的速度迅速下降，他的身體猶如化作一道嫋嫋青煙，頃刻間被天穹的餘波吞噬的了無聲息。
而彼時脫開奴印枷鎖的周嫦感受到著自己體內奔湧著的無窮儘的磅礴浩瀚的佛力，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襲上她的心頭，她再一次地感覺到了體內澎湃的力量，它相較之前好似增長了不小，乃至對於如今渡劫境的她來說，都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想到這的周嫦愣在了原地，如今的自己為什麼在接觸奴印之後，體內修為出現了不減反增的情況？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了。
就在周嫦意識恍惚之際，她注意到了江言身上發生的劇烈變化，她看到了蒼白的麵容，佝僂的身軀，原本氣力充盈的身體，此時已然蕩然無物。
周嫦此前所說的讓江言自廢修為，隻是為了戲謔他，讓他下不了台，順便為此前的她在江言的意識世界之中所遭受的屈辱討回一些利息，但周嫦從一開始都不會覺得江言會為了誰，亦或者是在自己的威脅之下自廢修為。
周嫦不相信。
因為她相信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一個人是例外。
但現在來看。
江言就是這個例外。
他先是祛除了自己體內的奴印，而後在自廢修為，他想乾什麼嗎？
他不想活了嗎？
而在周嫦想要出聲之際，她的耳邊則是回蕩著江言的那句周嫦，你我之間的因果就此了斷！
聞聲的周嫦有些愣了愣，她的眸光後知後覺地看向不遠處的那道佝僂的身影，盈盈清眸之中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晦澀之意。
自己和他的因果就此了斷？
了斷？！
嗯哼？
這怎麼能在江言的隻言片語之中就可以了斷的？！
這一刻，周嫦的整顆心在莫名的顫抖著。
單憑先前江言對周嫦進行的屈辱，她都不可能忘記，這仍然是縈繞在周嫦心中的一道陰霾，哪怕如今江言解除奴印，自廢修為的決絕都沒有徹底抹除掉周嫦內心深處的那道傷痕。
若說之前，周嫦可能會在折磨一番江言之後就找個機會把他悄無聲息地除掉，而如今江言的此番作為倒是讓周嫦心中原先對他生出的一抹殺意緩緩淡去了些。
但是剛才江言眼中的那一抹果決讓周嫦臉色微變。
而當周嫦看到江言朝著下方的群山連綿之處轟然墜落而去，她一雙柔白的素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一道鮮紅的血痕在她的手掌之中漸漸顯現。
此時天地之間回蕩的是一道悠久清脆的宏大梵音。
“哼！”
“了斷因果？！”
"你當知曉，我這具軀殼裡蟄伏著多少恨意！"周嫦的梵音帶著金玉相擊的顫鳴，素白僧袍無風自動，下一刻，天地之間一道清風拂過，周嫦高大聖潔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她朝著江言墜落之地忽然飛去，纏繞在腕間的朱紅佛珠忽明忽暗，每一顆都映出昔日被奴印禁錮時，自己在心海之中，心魂交纏的殘影。
被奴印所縛的每一日，周嫦的內心都處於心力交瘁的境地，如今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想要解脫放手，了斷因果，真是可笑。
真是可笑至極！
與我周嫦的因果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就能了斷？！
群山深處傳來悠遠的鶴唳摻雜著天穹處呼嘯而過的疾馳，周嫦足尖輕點虛空，金蓮步步生處花，她眸光深邃地看著愈來愈近的江言，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