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緹雅輕飄飄的聲音傳入席亞耳中之時,有那麼一瞬間,他還在為對方終於有所回應而感到欣喜。
可下一秒,在聽清對方話裡話外的潛在含義後,席亞頓時如墜冰窟。
他神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緹雅?你你說什麼?”
很顯然,席亞萬萬沒想到,曾經對他無比愛慕的少女,曾經約定好要和他在一起的存在,此刻居然變得無比陌生。
如果放在過去,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無法接受,還以為是聽錯了。
然而沉默許久後,卻始終無法再次得到門後的答複,這不由得令席亞的內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他強忍著心中的諸多情緒,緊緊攥住拳頭,隨後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能把門打開,我們麵對麵好好聊聊嗎?”
片刻後,席亞再次開口道。
隻不過這一次,就連他自己都極為清晰地察覺到,自己語氣中所蘊含的冰冷情緒。
而另一邊,門後的緹雅表現得極為痛苦。
由於女神賜福的緣故,此時此刻從內心深處湧出的厭煩和作嘔絕非虛假,縱使如何欺騙自己,都無法抹去生理上的排斥。
倒不僅僅隻是針對席亞。
換做任何一個男性出現在她麵前,哪怕是她的親人,也依舊會換來這樣的結果。
除了那個家夥。
說起來,為什麼隻有他是特例?
回想起和席亞之間的過往種種,緹雅隻覺得有些悲哀。
時至今日,自己對席亞哥哥的感情,究竟還是當初的那種喜歡嗎?
她不知道,甚至不敢細想。
生怕一旦得出結果,會令她感到崩潰。
緹雅從不認為自己和水性楊花這樣的詞彙沾邊,可眼下自己所做的事情,卻實打實地在傷害對方。
說到底,自己身上的這個,真的能算是賜福嗎?
除了讓她的人生變得極為扭曲,仿佛被徹頭徹尾地掌控了一樣無法隨心所欲之外,似乎並沒有帶來任何益處。
此時此刻,緹雅的小手停留在門把手的上方,眼眶泛紅。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歸根結底,她其實是個很容易心軟的家夥。
尤其還和席亞認識了四年,在邊境戰場經曆了太多太多。
無數次生死與共,無數次相互扶持。
這些經曆無時無刻不盤踞在腦海之中,仿佛被施加了什麼魔法似的,分外清晰,每分每秒都在使她受到良心的譴責。
忘了那個家夥吧,眼前之人才是你一生的歸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緹雅隱隱感覺自己腦海中仿佛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個人格似的,正以一種柔和的聲音,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
不知不覺間,她下意識握住了門把手。
這相當於人生分岔路上的一次重大選擇。
緹雅很清楚。
一旦打開門,說明自己決定和那段不堪的記憶徹底切割,重新回到正軌,投入席亞哥哥的懷抱。
這其實是原本的她最希望的事情。
早在剛認識林恩的時候,生活被徹底攪亂的她未嘗沒有想過要讓他徹底消失在世界上,讓身為寂靜聖女的自己回到原本一帆風順的人生。
可結果卻是,在希爾莉娜宅邸的陽台上,即便隨時都能取走他的性命,卻終究沒有下手。
或許那個時候的選擇,就為未來埋下了伏筆。
那個將他人生攪得一團糟的家夥,那個用無數謊言欺騙他的無恥之徒,終究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死寂者之墓當晚的挺身而出,躲避官方追捕的那幾晚,無論哪件事都超出了“寂靜聖女”的範疇,其中的荒唐足以令人終身難忘。
“”
緹雅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緩緩流淌。
然而猶豫許久的開門動作,終究還是沒有付諸實際。
說到底,如果她和那家夥之間的記憶僅僅停留在兩天前的那個晚上,或許此刻的自己還能硬下心來,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可終究還是從露易絲那邊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實在是太犯規了。
緹雅默默想道,像是在指責那個一聲不吭就摧毀了她原本生活的少年。
或許眼下,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察覺到如此長久的靜默,門外的席亞臉色蒼白,仿佛被一拳打中了胸口一樣,踉蹌著後退兩步。
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知不覺間,已經生疏到這種地步了。
他又怒又笑,連連搖頭。
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是了。
那家夥出現之後,他過往人生中那種掌控一切的強大心境徹底消失不見,所有事情都開始變得超出控製。
回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自己就對名為林恩·巴特萊昂的存在產生了難以抑製的厭惡和憎恨。
就像是一個浩瀚而又偉大的存在,發現了一個渺小若微的“雜質”,偏偏用儘手段都無法將其抹除。
或許,兩人之間從始至終都不存在共存的可能。
那天在審訊室裡的時候,自己就應該用過失殺人的手段,將他徹底除去。
可那個時候的席亞終究還是有些驕傲的,不屑在這種實力對比不平衡的情況下成為勝者。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時疏忽,卻釀成大禍。
不。
或許,為時未晚。
感受到心中不斷浮現的憤怒和恥辱,一種仿佛被人戴了帽子般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他不敢想緹雅失蹤的幾天,和那個該死的家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旦深想,自己就會徹底墜入懷疑和痛苦的螺旋之中。
而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自己之後所做的一切不會來得太遲。
祈禱殺了那家夥之後,還能讓緹雅回心轉意。
“你一定是受到了他的蠱惑。”席亞忽然抬起頭,“不過我不怪你。”
“另外,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關於要將林恩·巴特萊昂逮捕這件事。”
“縱使軍部那邊還沒線索,我也會去向神明祈求恩賜,知曉他的確切行蹤我和豐饒教會的關係很不錯,主教先生一直很看好我,想讓我成為豐饒之母的神選者。”
“或許,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在整件事還未塵埃落定之前,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緹雅,說了這麼多,我隻想告訴你一件事。”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那家夥的過錯。”
“所以接下來,我,席亞·阿索蘭特的目標隻有一個。”
“我會用儘一切手段對他發起追獵,施展畢生所學將他逼入絕境,欣賞他在絕望中的哀嚎與慘叫,直到發自內心地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你知道的,說是傲慢也好,剛愎自用也罷,但一直以來,我都是這種言出必踐的性格。”
“一旦說出口,那就無論如何,都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