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大人也嚴明利害:“尉遲大人,如果你不把黃大夫收監,你信不信,明天就會有謠言傳遍神都,天後為了救治榮國老夫人,包庇殺人嫌犯,而且是謀殺二十餘人的屠夫嫌犯,到時天後要背上不賢之名的!”
尉遲真金頓時怔住。
他現在才明白過來,燕子樓血案不是針對黃四喜,而是朝堂老臣向天後發起的攻擊。
自從數年前陛下讓天後參與處理朝政以來,屢屢傳出,天後專權越禮,引得朝堂眾臣不滿,就連陛下也頗有微詞。
神都群臣全都明白,皇後之位恐怕會有易主風險。
表麵上,黃四喜給銀睿姬脫籍,實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一旦牽連到武則天身上,再小的事情也能放大成流血衝突。
燕子樓二十餘條人命是誰所殺?其實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武則天給牽涉進來,給了諫官廢後的突破口!
如果現在大理寺抓走黃四喜,黃四喜肯定心有怨言,絕對不會再給榮國夫人治病,萬一榮國夫人出現好歹,武則天就對不起老母。
但如果大理寺不抓黃四喜,燕子樓二十條人命怎麼算?這些人可全是女子,武則天是大唐皇後,她豈能眼睜睜看著無辜女流被殺,而去包庇凶手,這對她皇後之名肯定會有不良影響。
反正不管武則天怎麼做,她都會惹來一身麻煩。
尉遲真金覺得自己已經處置不了這件事,他上前抓住韋大人手腕:“走,咱們一起去麵見天後,請天後定奪!”
“麵見就麵見!”韋大人理直氣壯:“就算見了天後,本官也敢直言進諫,燕子樓諸女雖然是樂籍賤民,卻也不能任人殘殺,若不把凶手繩之於法,這有違我大唐仁德!”
他每一字都充斥著正義凜然。
等尉遲真金與韋大人離去。
黃四喜找到大理寺衙役,說道:“我想與銀睿姬姑娘單獨談一談,希望諸位兄弟通融一下!”
衙役們沒有任何問題,但太常寺也有一批屬下留守燕子樓,他們擔心黃四喜帶著銀睿姬遠走高飛,死活不願意讓黃四喜與銀睿姬單獨相處。
衙役們心照不宣,齊齊動手,把太常寺屬下給打出了燕子樓大堂,均想:“咱們為了黃神醫,這次算是把前程給押了上來,隻希望天後會力保黃神醫,讓咱們的人情可以細水長流!”
很快,大堂內隻剩下黃四喜與銀睿姬,鳳仙兒也被衙役們提了出去。
黃四喜直接問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銀睿姬先不回答,而是說:“黃郎君第一次見奴奴,贈送奴奴玉簫之前,你還贈送過什麼東西?”
黃四喜道:“我先給了你三塊金錠,但你不要錢,我才給了你玉簫!”
銀睿姬苦楚一笑:“黃郎君是真的黃郎君,不是假的!”
黃四喜已經猜到了她的經曆:“你昨晚是不是見到與我容貌一樣的人?”
銀睿姬擦擦淚珠,有條不紊的講述:“昨晚,仙兒姐姐被大理寺的薄千張薄大人欺辱,等薄大人走了後,仙兒姐姐背上被鞭傷,讓奴奴給她上藥,等上完藥,仙兒姐姐在奴奴床上睡著,一直睡到清晨破曉,房門忽然被推開,奴奴看見黃郎君闖了進來。”
黃四喜告訴她:“那不是我,我晚上是在三藏寺住宿,白天才在神都城內!”
她相信黃四喜的話,趕緊朝黃四喜點了幾下頭,才道:“那凶手與黃郎君容貌一樣,起先奴奴以為是黃郎君來啦,心裡開心的不得了,雖然奴奴不知道黃郎君為什麼在早上來找奴奴,但奴奴也不多問!
那人讓奴奴跟他走,奴奴就照辦,等走到了大娘房門處,奴奴說:‘郎君稍等,等奴奴取回玉簫,再跟郎君一起離開燕子樓!’
那人很不耐煩,拽著奴奴手腕,就是不鬆,還嗬斥奴奴:‘一柄玉簫而已,等到了城外,我給你買三十根,讓你每月裡不重樣,換著吹!’
這玉簫是郎君送給奴奴,那人卻不重視,奴奴就奇怪,隨口說了一句:‘這不是普通玉簫,奴奴無論如何都要取回來!’
那人就更惱,譏諷奴奴:‘是不是你以前的相好送給你的?好,你去取罷!’
然後他就鬆開了奴奴的手腕。
奴奴心裡有疑,卻不敢聲張。
等把玉簫取回來,奴奴把玉簫橫在那人麵前,笑著問他:‘郎君,你不知道這玉簫來曆嗎?這是大娘花重金打製的碧玉簫,價值萬金,奴奴喜愛的很呢!’
那人很是不屑:‘你家大娘打製這麼貴重的玉簫,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錢,讓你吹簫給她賺錢!’
這玉簫是黃郎君送給奴奴的見麵禮,那人竟然不認識,奴奴終於明白,那人是冒充了黃郎君,奴奴就取出一顆黃郎君贈送的毒珠,砸在了那人身上,那人一不留神吸入毒煙,朝奴奴喊道:‘睿姬,我是真心要帶你遠走高飛,你為何釋放毒霧偷襲我,快撤了毒霧,跟我走!’
奴奴見他不認識毒珠,對他的冒充身份就更加確認,又在地上砸了兩顆毒珠。
黃郎君的毒珠真是奇物,毒煙一起,把閣樓走廊全部遮蔽,那人尋不到奴奴,自己吸入的毒煙又越發多,他就逃出了燕子樓。”
整個血案的經過就是這些。
銀睿姬最後對黃四喜說:“那人走了以後,奴奴把解藥喂給樓內的姐妹,然後陪同仙兒姐姐去報官,途中奴奴告訴仙兒姐姐,這事有古怪,眼見可能不實,仙兒姐姐怎麼也不信。
奴奴想起黃郎君的叮囑,讓我遇到危險就去修善坊的四喜藥堂找你,但奴奴怕給黃郎君惹來麻煩……”
她對黃四喜情真意切,事事先行考慮黃四喜,絲毫不管自身處境。
報官後,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與黃四喜的關係,隻是打定主意,哪怕被官府殺頭,也不說對黃四喜不利的陳詞。
現在她向黃四喜傾訴完心聲,她心裡的委屈與恐懼不可抑製的湧遍全身,淚珠開始呼啦啦的往下流。
黃四喜見她梨花帶雨,捂住她溫軟嫩滑的小手,安撫她道:“你不要怕,這隻是小事一樁,我保證官府不會為難你,任何人都欺辱不了你!從今往後,我也絕不會再讓你經受這樣的變故,那個假冒我的人,我掘地三尺也會把他連根拔起!”
他說完這番話。
大堂房門忽然被敲動,尉遲真金推門進來,笑嗬嗬的說:“黃神醫,天後有聖旨給你!”
黃四喜見尉遲真金喜笑顏開,聖旨應該對自己有利。
他見尉遲真金身後隻有眾衙役與鳳仙兒,就問:“那位太常寺卿韋大人呢?”
“姓韋的?已經被天後罷官,太常寺卿馬上要換人了!”
尉遲真金暢快一笑:“天後說啦,黃神醫是杏林妙手,仁心仁術,絕無可能與燕子樓血案有關,銀睿姬姑娘也立時脫籍為平民,黃神醫今後隻管安心給榮國老夫人與天下百姓診病,旁的不用理會,自有天後處置!”
黃四喜又問:“那燕子樓血案凶手怎麼追查?”
尉遲真金怔了一下,心想這事根本無需黃四喜操心。
他手指鳳仙兒:“這個官妓被逼迫失身,繼而懷恨在心,毒殺了燕子樓眾人,卻誣陷黃神醫,她是唯一凶手,此案如此可以快速了結!”
鳳仙兒聽見這話,嚇的渾身顫抖:“大爺,大老爺,奴家怎麼成凶手啦!奴家是苦主啊!”
前天她是被大理寺的官員薄千張梳攏,清白身子被迫獻了出去。
她見薄千張就在尉遲真金左右,急忙撲上前,抱住薄千張大腿,哭嚎:“薄大人,你給奴家說句公道話,奴家是受害人,怎麼可能是凶手!”
薄千張一腳把鳳仙兒踹翻,怒罵:“老子根本不認識你,小賤人,再敢胡亂咬人,老子一腳踢死你!”
他上前就想補一腳,恨不得把鳳仙兒直接踢死,免得麻煩纏身。
結果被黃四喜所阻。
黃四喜推開薄千張後,對尉遲真金道:“鳳仙兒是無辜的,她與燕子樓血案沒有關係,絕對不能讓她這麼一介弱女去頂罪!”
銀睿姬原本也想替鳳仙兒喊冤,聽黃四喜這麼一說,她心裡忽然湧出甜意,黃四喜沒有為了自保,而放任無辜女流被欺淩,替她脫籍肯定也會堅持到底。
黃四喜這麼做會不會導致後果無法收拾?銀睿姬心想,我左右與黃郎君生死與共。
即使大堂的十餘位姑娘,銀睿姬也相信黃四喜最終會營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