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下遊。
臨近黃昏時,江上行船紛紛靠岸歇息,唯有一葉扁舟仍在撐杆駛航。
那舟上是對父女,聽兩人講話口音,像是兩湖人士,此番千裡迢迢趕來川蜀,也不知所為何故。
兩人行為在附近船家看來,顯得甚是怪異,並不像是遊山玩水。
那位父親已經年過半百,卻無老邁相貌,如今是深秋季節,他竟袒露著肌肉虯結的左臂,時不時垂放到冰冷的江水裡。
隻見他滿臂都是通紅之態,仿佛熱血在臂上灼燒,火浪透過肌膚外吐出來,每逢他垂臂入水,都可以瞧見股股白煙,如似蒸氣彌漫在江麵上。
他肩頭還刻著一幅麒麟刺青,看去猙獰無比,使人敬畏不敢靠近,附近船家早早登岸,也是為了遠離他。
這些都是普通的船夫山民,不清楚他的底細,倘若在江湖上闖蕩過,那一定會聽聞麒麟臂於嶽的鼎鼎大名。
此刻站在舟頭,手持竹竿掌舵的少女,則是於嶽的獨女楚楚。
楚楚扭頭過來,見於嶽不停伸臂到水裡,她知道這是麒麟臂的灼痛之病又在發作。
她不忍於嶽遭受折磨,就問了一句:“阿爹,到底如何才能醫好你的臂傷?每次火灼病發,你總是忍著,咱們何不去找江湖上的神醫治一治呢?”
她正值妙齡年紀,嗓音又亮又脆,清聲嬌柔。
許是她跟隨於嶽闖蕩江湖慣了,並不注重梳妝,臉上不施脂粉,留著兩條麻花辮子,自然垂在胸前,全身上下也沒有一件首飾,讓她顯得質樸又燦漫,像極鄰家的親切女孩。
於嶽並不想讓她被憂愁纏上:“這條手臂沒有傷也沒有病,雖說常有失控,叫我承受火燒煎熬,卻也給了我莫大機緣,精進了我的武學修為,倘若真要恢複如初,我可未必舍得!”
楚楚明白麒麟臂的威力,讓於嶽手臂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並生出異於常人的強絕力量,更可保護楚楚在行走江湖時不受危險。
但楚楚並不覺得開心,她微微歎息:“每次看見阿爹受疼,我都心如刀絞,倘若可以想一個法子,讓阿爹的火灼轉移到我身上,阿爹的厲害武功卻仍然在,那便好啦!”
於嶽聽罷哈哈大笑,他發妻早亡,一手把楚楚撫養長大,女兒有孝順之心,讓他倍覺欣慰。
他目光隨即一轉,朝遠方望去,再往前走上二三十裡,就能抵達樂山大佛下。
那佛間有一座淩雲窟,傳說窟內生長有一種奇藥,無論身體遭受多大損傷,隻要把奇藥吞服下去,必定可以康複痊愈。
於嶽有心尋藥,或許可以壓製麒麟臂的灼燒痛苦,不過淩雲窟內也危險重重。
今次在岷江上行舟,於嶽並非刻意造訪淩雲窟,僅僅是途徑這裡而已,他心裡一直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前去探險。
就在他猶豫之際,忽然瞥見一道人影在江心出沒。
楚楚在撐杆掌舵,也要目視前方水路,同樣望見了人影,立即手指過去:“阿爹你看,那邊漂著一具浮屍!”
她以為是屍體,誰知那具‘浮屍’竟然擺動起雙臂,顯然並沒有溺亡,而是在江上遊水。
於嶽就示意楚楚:“劃過去,救他上來!”
楚楚自幼跟隨於嶽在兩湖行醫救人,曆來是熱心腸,當即‘噯!’了一聲,撐起竹竿,火速趕到‘浮屍’身邊。
這‘浮屍’可不是旁人,正是剛剛降臨‘風雲’江湖的黃四喜。
他是懸空落入江心,左右眺望了環境後,原本是打算遊去江岸,結果遇上於嶽與楚楚父女,撐筏來到他旁邊救援。
“喂,這位阿哥,你快抓著竿兒,我拉你上船!”
“多謝阿妹!”
黃四喜拽住竹竿,浮出江麵,躍身跳到舟上。
於嶽見黃四喜身法不俗,背有利器,不由打聽道:“這位公子,你看上去像是練家子呀,怎麼會流落江心的,難道是遭遇了什麼仇家?”
他判斷黃四喜是在遭人追殺,但他左右打望,並沒有在江道與江岸上發現任何異常。
黃四喜脫下外衫,清理水漬,一邊對他說道:“前輩請放心,我是在渡河時發生意外,翻船後落水,並沒有任何仇家!”
又朝楚楚望了一眼:“阿妹你可以安穩行船!”
說完取出一個錦盒,拋在楚楚懷裡:“也不能讓阿妹平白辛苦,這是送你的行船禮物!”
楚楚頓時喜上眉梢:“咱們江湖兒女,就應該相互幫襯,阿哥你不用破費的!”
話是這麼說,她卻毫不客氣收了禮物。
她撈人僅僅是出於道義,但假如黃四喜執意酬謝,那她也會欣然接受,當下急匆匆打開錦盒,發現盒子裡裝著一枚亮晶晶的美玉頭飾,她非常喜愛,美滋滋往頭上戴,連行船都忘在了一邊。
黃四喜見她觀摩首飾入迷,目光從她臉上掠過,轉到了於嶽身上,抱拳問道:“在下黃四喜,感謝前輩援救之恩,不知前輩怎麼稱呼?”
“舉手之勞而已,算不上什麼救援,以公子的能耐,回岸是輕而易舉。”
於嶽這才介紹起身份:“我名於嶽,她是小女楚楚!原本是兩湖人士,不久前受了兩湖百姓委托,前往天下會總壇申明稅負一事,目前正在返程途中!”
天下會在‘風雲’江湖裡威名赫赫,黃四喜如雷貫耳。
先前他從珍瓏棋盤上開啟的破壁之路,也直接表明,他今次所降臨的江湖是《風雲雄霸天下》。
而雄霸正是天下會幫主。
不過於嶽口稱‘申明稅負’,這又是什麼情況。
黃四喜奇道:“天下會管得到兩湖地區的稅糧嗎?”
於嶽一怔,心想這位公子看著麵相年輕,應該是剛出江湖,對天下會並不知根底:“何止是兩湖地區,整個中土都歸天下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