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另外一邊——
“在虛數之海找到的新參數也許用得上……”
“不過想要完成錨定,還是不太足夠啊……”
練炁士置身於虛空的皺褶陰影裡,瞳孔深處流轉著三千世界的生滅光暈。
那是恍若銀河坍縮的輝光,又似是任由蜷縮的平行現實在視網膜中綻放。
在這重重虛冥之中,混沌與秩序交織成璀璨的蛛網,無數透明薄膜在虛空中舒展。
每張膜都像是某個時空線的橫截麵,折射出億萬種可能性的光譜。
而作為觀測者的他,能同時俯瞰不計其數的時空斷麵,宇宙以樹狀結構呈現無限可能性。
但此時此刻。
練炁士的眼眸裡,隻是靜靜倒映著那棵貫穿維度的「巨樹」——
它那虯結的根係紮進虛無,枝椏刺破次元壁壘,每片葉子都在量子漲落中明滅。
——其主乾為絕對時間軸……
——其枝椏是量子概率分叉……
——其葉片是無窮無儘的平行世界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輕輕點出一指,指尖觸碰纏繞而上的引力弦。
其「樹冠」某處立刻在意識中放大了千倍萬倍。
隻見那片時空泡正在滲出琥珀色的光暈,葉柄與枝乾的連接處變得輕盈透明。
透過半透明的薄膜,能看到其中螺旋的星雲正在坍縮成蒼白的漩渦,所有事件的概率波函數都在瘋狂震蕩,就像風中殘燭投下的重疊暗影。
他知道——那是終焉的前奏。
三維生物永遠無法理解這種衰亡有多詭異。
因為對於生活在線性時間流之中的生命而言,世界是連貫流淌的長河。
但在練炁士的視界裡,這片葉子正從所有時間節點同時枯萎。
從公元一萬二千年前漂浮著灰燼的無之海,到神代終結時折射出屍骸磷光的海淵戰場;從恐龍滅絕那天的隕星雨在平流層燃燒,到某個猿人第一次用燧石點燃火種……
這一切都在他的視界中化作飄散的塵埃。
而且不光是過去既定的因果在消逝,甚至就連那些尚未發生的未來也如同晨霧般漸漸蒸發。
進化出集體意識的精神文明……
在二十五世紀誕生的星際聯邦……
甚至在無限時間儘頭等待的熱寂……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徹徹底底的歸於虛無。
在那最終的瞬間,終末的邊際,在那片葉子墜落的瞬間,它似乎終於掙脫了因果律的枷鎖,旋轉著,向著虛數空間的深淵緩緩墜去。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萬物靜默。
………………
………………
感知中的一切如夢似幻,逐漸歸於沉寂的深邃。
夏至的眼眸也隨之緩緩睜開,仿佛從一場跨越天地的夢遊中悠然醒來。
他退出了那種玄妙至極、仿佛能“神遊太虛宇外,舉目觀摩天意”的狀態,靈性從無窮高處如細雨般徐徐落下,最終融入現實的維度。
寬敞明亮的露台延伸向未知的遠方,光可鑒人的地板反射著柔和的光線,宛如一麵鏡子映照出寧靜的夜幕與繁星。
在巨大露台四周,一根根合抱粗的柱子巍然矗立,宛如守護神般靜靜地見證著一切。
月光透過雲層,灑在柱子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而在這露台的中央,一座華美而安靜的玉座孤獨地擱置。
青年就這麼端坐在玉座上,斜斜的倚著扶手,托著腮,剛剛閉著眼睛也似是在假寐的樣子。
“你醒了?情況怎麼樣了?”
薇薇安平淡的聲音從玉座旁邊傳來,不帶絲毫波瀾,卻莫名讓人感到溫和。
“隻能夠說……不容樂觀。”
夏至捏著下巴,認真思考,很冷靜的開口:“這條世界線已經作為不需要的枝葉被「採伐」了,是被宇宙法則本身所剪定的結果……”
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沉重,“在宇宙的現象之中,它是「已經就此完成並完結」的事象,失去了繼續觀測其結局的必要性。”
“這一點……”他斟酌了一下,輕輕搖頭,“說實話,很難改變。”
“……”
“……”
薇薇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消化這個殘酷的事實。她輕聲問道:“即使是以你現在的手段,也不行嗎?
夏至抬眸望向上方,目光穿越虛空,仿佛在試圖捕捉那已經消逝的星光。
“很難改變……”
“即使是現在的我,也還沒有辦法改變宇宙的根本性質……”
“唔,或許「無知是福」這句話還真的挺有道理的呢?”他收回視線,似乎還有閒心的說笑著。
不過也的確如此。
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幸福,就像是那個很經典的問題那樣,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那麼人們是希望自己知道這件事,還是不知道這件事呢?
若是無法也無力改變那殘酷的命運,那麼或許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不知道這件事情,至少還能夠安穩地度過最後一日吧。
或許還可以在渾然不覺中迎來終結……
宛如安樂死一般,沒有痛苦的在睡夢之中死去……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很多人都會選擇的更好選項……
——所謂,無知是福。
“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
少女稍稍沉默了一下,最終輕輕歎了口氣,“這麼說的話,那豈不是說……我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
“彆彆彆——先彆急著否定。”
夏至輕咳一聲,“我認為吧,最主要的還是認知的改變,以及想法的不同吧。”
“……什麼?”
“你看啊,雖然這一切看似很悲觀,但是實際上,對於置身其中,意識不到這一點的生命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