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州,神武宮,大殿之中。
曆經數日的奔波勞累,太子內侍文忠與羅馬公主狄奧多西,終於順利抵達。
得知消息後,李承乾即刻傳召文忠和狄奧多西進入後殿。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文忠一眼便瞧見李承乾正站在輿圖前凝神沉思,眼眶瞬間泛紅,隨即“噗通”一聲直直跪地,激動得聲音都微微發顫:“殿下!”
在李承乾心中,與文忠相處不過短短兩年。然而在文忠心裡,他已伺候太子十餘年,他的人生意義、個人榮辱皆係於太子一身,這份情感真摯而深厚。
此次太子東征遼東,自去年七月初一至今日五月初三,已然過去足足十個月。在長安時,文忠雖憑借太子內侍的身份依舊享受著榮華富貴,但心中卻始終空落落的。如今再次見到太子,他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宛如遠洋漂泊的帆船,終於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灣。
李承乾聞聲轉身,見是文忠,臉上也綻放出幾分真摯的笑意,輕聲說道:“好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
又關切地問道:“這一路奔波,想必累壞了吧。”
文忠聞言抬起頭,臉上已滿是淚痕,他起身用衣袖胡亂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咧嘴笑道:“殿下,奴婢就算累癱了也是滿心歡喜呀。”
“從長安啟程,一路日夜兼程,就盼著能早一刻來到殿下身邊!”
邊說邊仔細地打量著李承乾,見太子身姿依舊挺拔康健,那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鬱。起身之後的文忠,仿佛回到了在東宮的時光,自然而然地再次走到太子身側。
今日,太子內侍,終是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承乾隨即目光轉向狄奧多西,問道:“你怎麼也跟著來了?”
狄奧多西走上前,恭敬地說道:“殿下,是姐姐的意思,姐姐擔心殿下在這邊生活不便,特讓我來服侍殿下。”
說完,狄奧多西好奇地環顧了一下太子身邊,並未見到太子妃所說的金勝曼,不過心想,現在並非提及金勝曼的時機,日後有的是機會。
“殿下,這是太子妃的信。”
內侍文忠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信件,畢恭畢敬地遞給太子。
這封信他一直貼身珍藏,在他心中,信在人在,信亡人亡,此信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李承乾接過信件,細細翻閱起來。
正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信中的內容雖不長,不過區區幾百字,皆是關於長安的一些情況,但李承乾卻從字裡行間深切地感受到了蘇玉兒的思念之情。
對於蘇玉兒,李承乾自是有著深厚的感情,如今卻讓她獨守空房,而依目前的局勢來看,恐怕近幾年內都無法返回長安,蘇玉兒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離開長安。
李承乾收起信件,放入懷中,略微沉默片刻後,隨口問道:“路上可還順利?”
文忠低聲回答道:“還算順利,隻是在離開營州後,遭遇了一批突厥刺客的截殺。那些突厥人個個都配備了鎧甲,好在殿下新打造的明光鎧披甲迅速,才使得刺客未能得逞。”
說到此處,文忠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在刺客截殺之時,有一支商隊的護衛前來幫忙。”
李承乾微微皺眉,冷哼一聲道:“突厥刺客?他們倒是會為自己洗脫嫌疑。”
這刺客的來源,李承乾心中已然有數,不用多想,必然是五姓七望在背後搞鬼。
隨即問道:“那商隊是何來曆?”
文忠恭敬地垂首,如實稟報道:“他們聲稱是因殿下的遼東開荒之策,前來討生活的,自稱是單雄信的親衛陳明及其遺腹女單瑤。”
“隻是,奴婢曾聽聞單雄信當初的兒子已被李勣收養,所以這單瑤的身份,恐怕有些可疑。”
李承乾微微點頭,問道:“他們人呢?”
文忠回道:“就在殿外候著。”
李承乾道:“宣他們進來。”
侍衛領命前去通傳。不多時,陳明昂首闊步地走進大殿,眼神中透著一股果決,單瑤則蓮步輕移,身姿婀娜,卻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倔強,二人一同跪地行禮。
李承乾高聲說道:“都起來吧,陳明、單瑤,爾等護駕有功,孤定然不會虧待你們,說說,你們心裡想要什麼賞賜?”
陳明趕忙謝恩,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說道:“殿下賞賜,小的哪敢奢求呀,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那是小的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他心中卻在暗自盤算,隻要能順利搭上太子這條線,往後的榮華富貴便指日可待了。
單瑤看向太子的眼神頗為複雜,上次見到太子,還是在去年元宵的曲江池宴上,當時,她是為了刺殺太子而來,而如今,卻是懷著投靠太子的心思。
李承乾似笑非笑,眼神中透著一絲玩味,說道:“那好,孤再問你,單瑤可是單雄信之女?你如實道來,若有半句假話,可彆怪本太子翻臉無情。”
陳明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後背瞬間被汗水浸濕,他支支吾吾地說道:“殿下,單瑤確是……是單雄信大人的遺腹女,當年大人蒙冤,我等親衛拚死護住……”說話間,他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李承乾。
李承乾劍眉高挑,聲音陡然提高:“哦?孤聽聞,單雄信之子早已被李勣收養,又何來的遺腹子?”
陳明聞言,麵色瞬間煞白,他根本不知道單將軍之子竟然還活著,當初得到的消息是單將軍全家都被處死了,沒想到單將軍之子都還活著。
單瑤亦是神色大變,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父親唯一的孩子,沒想到還有個兄長,而且兄長還一直在長安生活。一時間,單瑤心中不禁有些歡喜,終於,自己不再是孤苦伶仃之人了。
此刻,她滿心渴望能去到長安,去見自己的哥哥,既然哥哥還活著,那母親呢?母親是不是也還活著?單瑤顯然還未從陳明的話中察覺到異常。
“小姐……是單將軍小妾所生,當時情況危急,我等親衛也隻能護著夫人離開,未曾知曉後麵之事。”陳明腦子有些混亂,不過還好,這個說法是他們內部商議過的關於單瑤身份的定義,而且那個小妾確實存在,隻是後來死於戰亂。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哦?竟是如此。”
又接著說道:“你且跟孤說說,這小妾姓甚名誰,有一事孤可告知於你,當年陛下詔敕,隻是處死了單雄信,其一眾家眷可都在長安活得好好的。”
“屆時孤書信一封去到長安,此事便可真相大白。若你還不說出實情,孤便當你是突厥細作,假意投靠,汝等眾人,儘皆處死。你且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跟孤說。”
陳明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再次跪下,心中慌亂如麻,滿腦子都在想這下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