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帝眼裡充滿疑惑,“小小年紀,你愁什麼?”
謝桑寧徹底放下筷子,一臉認真,“小時候愁‘爹’娘感情不好,娘走以後,我愁這世上會不會無人愛我,成婚後,我愁夫君是否是良人,找回父親後,我愁父親會不會怪我,得知父親是太子後,我愁父親的家人——祖父與姑姑們能不能真的在心中接納我。”
晉元帝“胡說,我們怎麼會不接納你?你父親的遭遇,並非是你的過錯。”
謝桑寧點點頭,“我現在知道了,因為祖父和姑姑都是講道理的人,所以不怪我。”
晉元帝忽然沉默,想到了彆處去,“你是來試探祖父對越梟的態度?”
“我可沒有嗷,我是想說,不論多愁,都不影響我好好吃飯,”謝桑寧笑起來的時候,雙眼眯著,瞳孔中的亮光更明顯,“原來祖父愁的是小皇叔的事啊。”
晉元帝哪裡還能不清楚她的來意,“這也是你爹的意思?”
謝桑寧搖搖頭,她爹才不會管祖父的其他兒子呢,“爹爹對祖父一片孝心,真的是讓我來陪祖父用早膳的,他自己不來,是因為他這人很彆扭,做不來煽情的事。”
要真是爹來了,恐怕祖父說一句不吃,就沒有然後了。
晉元帝嘴上不說,心裡還是高興兒子關心自己的,遂又端起碗,“央央,你真的信越梟嗎?”
其實這句話不用問,晉元帝也知道答案。
畢竟謝桑寧早就改口喚小皇叔了。
當初對謝玄改口都沒有這麼快的。
謝桑寧也不藏著掖著,反正是祖父先問的,“祖父是擔心他身世造假?”
晉元帝不直麵回答,“皇室血脈重中之重,李氏雖倒但萬一留有後手,不得不防。”
說著話時,他的麵上透著屬於帝王的慎重,慎重的另一麵,是多疑。
多疑的另一麵,是無情。
謝桑寧看著身為帝王的祖父,想到李家狼子野心,祖父有所顧慮也是正常,畢竟這麼多年了,突然冒出一個兒子,哪怕想認,也必須理智地查清。
隻是,有些時候太多疑也不是好事,因為當懷疑產生,看什麼都是有罪的,就失去了客觀。
她反問,“若越梟是李丞相留下的後手,為何還會被下毒呢?”
“你皇叔的性格,你不了解嗎,”晉元帝不得不承認,老二的狠毒,“他若是得手,下的藥絕不會讓人還活著。”
謝桑寧“祖父是覺得,藥不是二叔下的?”
晉元帝也不回答這個問題,“越梟幼時淒慘,與你有些情誼,你對他產生信任,但換一麵看,一個在年少時就能有智慧和手段拿捏你的人,你當真覺得他不是在利用你?”
謝桑寧愣住,但不是被祖父說服,而是恍然明白,祖父不止是懷疑越梟的身世,也懷疑越梟的用心。
哪怕越梟真的是祖父的親兒子,有了謝玄這個前車之鑒,祖父大概很怕越梟會成為第二個謝玄吧?
這便是幾天過去,還沒有對外公布越梟身份的原因。
祖父覺得她不客觀,而她也覺得祖父不客觀。
越梟有什麼錯呢?
謝桑寧低下頭,聲音輕了許多,“我原本真的不是想替誰說什麼,隻是希望祖父少些煩惱,但現在,我想問祖父一句。”
她抬頭,“祖父覺得,以他的生長環境,該如何破局?難道要任人欺淩嗎?”
“祖父隻看見他利用了我的善心,可我看見的,是一個人,哪怕在最困頓絕境中,也沒有去偷去搶,反而選擇利用自己的弱勢博得憐憫,從而獲得一份差事,通過自己的勞力賺錢,有何不對呢?”
晉元帝聽著,嘴角細微下壓,比方才嚴肅些,“那他騙了越家又幫你二叔斂財的事呢?”
謝桑寧“越梟雖因接近二叔而做下錯事,但倘若二叔是心地良善之人,那他為二叔做的就會是好事善事。始作俑者是二叔,不是身不由己的底層人,他要是無法讓二叔做他的靠山,隻怕早已死在李敬手中,在祖父眼中是他再三騙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在我看來,他的目的隻是自保而已。”
晉元帝聽著,不得不由衷感慨一聲,“你們父女都是一樣的性格。”
“不一樣。”
“嗯,你比你爹能說多了。”
“那是因為爹做事比較直接,我沒他的本事隻能以理服人了。”
晉元帝輕哼一聲,“方法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謝桑寧還想反駁,還沒出口又咽了回去。
算了,口舌都乾了。
明明是祖父和父親更像。
“吃飽了,你走吧。”晉元帝下達驅逐令。
“啊?”謝桑寧有一瞬間的不解,不過還是很順從地站起身,要去把孩子放回推車裡。
哪料晉元帝主動將孩子放進推車,然後一手拉過推車到自己身邊,“來都來了,你自己走吧。”
謝桑寧“……”
無語的臉上,好像寫滿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