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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風襲麵。
高延霸瞧見張士貴射出的箭矢,奔其臉而來!
他的雙臂在支著石頭、橫木,身體移動不得。
千鈞一發之際,他氣沉丹田,暴喝一聲,張開嘴來,猛地將這一箭咬在了口中!
鮮血順其滿嘴流下,仗著過人的力量,他將這一箭給咬住了。
可強大的衝擊力,也衝掉了他的兩顆門牙,箭鏃傷到了他的口腔。
幾個親兵趕到了他的身後,幫他撐住了滾石、橫木。高延霸吐掉箭矢,又吐了兩口血水,兩顆門牙和幾塊碎牙隨著血水被他一道吐出,饒以他之勇悍,一身的冷汗這個時候也是已出!
“狗日的!果是陰損,暗算老子!”
一個親兵問道:“將軍,你說甚麼?”
卻是兩個門牙掉了,口腔受傷,高延霸說話含糊不清,他們聽不明白。
高延霸出了一身冷汗,寨牆上的張士貴麵色大變,從來不曾見有人能叼住射出的箭矢的!更何況,他用的是一百五十斤的強弓,這箭射出去,勁道有多足,他比誰都清楚。他“嗬”的叫了聲,發自肺腑讚道:“當真一條好大漢!”讚歸讚,射歸射,搭箭在弓,便要再射。
就在此時,驀地裡,寨後一片亂聲傳來。
張士貴止下射箭,回顧而望,問道:“怎麼回事?”
震天價的殺聲響起在了後寨。他望見,後寨的百十個寨卒和住在後寨的寨中老弱婦孺,驚恐潰奔,從後寨奔向前邊,一麵逃,一麵叫喊:“賊官兵後來殺進來了!後邊殺進來了!”
一個披甲士的帶頭下,數十個非是本寨寨卒的大漢手持利刃,迅猛如虎,緊追在後。
張士貴見狀,立時大駭。他的寨子是依山勢而建,寨前迎著前山上山的山路,寨後是後山的崖壁,崖壁陡峭,本無通路,卻居然有人能攀附上來,從後殺入?
他再顧不得寨前的高延霸等,急忙轉身,射向那十餘個敵人,疾呼:“快,迎敵!”
張士貴不知,那披甲士正是薛萬均!
薛萬均身先士卒,橫刀如雪,奔逃的後寨寨卒哪個是他的對手?刀光閃處,血花飛濺。
張士貴接連兩箭,射到了薛萬均的胸前,卻未能透其甲胄,忙改射餘下敵人。
跟著薛萬均攀上來的這些戰士,體力不及薛萬均,薛萬均能夠負甲攀援,他們不能,故皆未著甲。張士貴箭無虛發,連著射中了三四個戰士。但他的寨子不大,薛萬均已衝到了前寨!
後寨的混亂,波及到了前寨。
寨中數百寨卒驚亂一團,守在前寨寨牆的上的寨卒們紛紛回頭張望,各是已無心再守寨牆。
前後受敵,寨內大亂,張士貴急令心腹分散,嚇督寨卒拚死抵抗,卻早無力回天。
薛萬均勢如破竹,奔到了寨門,砍翻了守門寨卒,奮力將寨門打開。寨前山路上,滾石、橫木後的高延霸等見寨門洞開,悉皆大振,留下數人支撐滾石、橫木,餘者隨高延霸跳過石、木急奔,呼吸間,越過了滾石、橫木與寨門間百餘步的距離,衝過寨門,殺進了寨中!
“狗日的!哪裡逃?吃你高老公一鞭!”高延霸三兩步衝上寨牆,正撞見張士貴。
張士貴聽不懂他嗚嗚囔囔的在叫些什麼,然見識過他的勇力,趕緊棄了弓,抽刀招架。
刀擋不住鐵鞭的重砸,張士貴虎口震裂,刀脫手飛出。他急退數步,眼見高延霸鐵鞭再揮,心中一橫,猛然撲上,竟以肉身相搏。兩人糾纏一處,滾落寨牆。奈何張士貴雖勇,難敵高延霸力大。高延霸掙開他的臂膀,按住他的胸口,鐵鞭高舉,向下砸落。
張士貴心膽俱裂,暗叫一聲“吾命休矣”!耳邊風過,眼前一黑,頭上劇痛,沒了知覺。
在他失去知覺之前,他聽見,從前後寨中殺入的敵人們的歡呼聲,淹沒了他的整個寨子。
……
李密左近的眾人,固然無不是今日大勝了隋軍的喜悅。
卻至於那戰場上,前被張鎮周等隋軍各部追殺,現又被從兩邊、前邊殺向隋軍的王、裴、秦、程等諸部步騎衝擊的翟讓等部的敗兵,則是另一番景象。
後是隋兵,前邊和兩側是急於殺敵,顧不上躲開他們,乃至衝撞踐踏的李密的驃騎等部,他們數萬人潰不成軍,狼狽逃竄,跌跌撞撞,哭號聲此起彼伏。陰雲遮日,寒風細雨,更添幾分淒涼。他們所逃過的地方,屍橫遍野,傷者倒地痛呼,血跡與泥水混雜,顯得格外慘烈。
王伯當、裴仁基和秦瓊、程知節等率領的三四萬多的魏軍精銳,儘管已發起了對隋軍的反衝鋒和抄夾包圍,所謂“兵敗如山倒”,數萬敗潰中的翟陣的兵士,翟讓卻再三約束,也還是約束不住。他不得不隨著敗兵,倉皇地與最先與他靠攏的翟寬、翟摩侯等,狼狽地拍馬北走。
一支數百人的小部隊,從東邊奔來,彙合到了翟讓的將旗下。
領頭的是王儒信。
“明公,日他狗日的娘!”一見到翟讓,王儒信就破口大罵。
不用問他,他要日的是誰個“狗日的”的娘,翟讓等儘是了知。翟摩侯一雙篾片似的細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狠厲,應聲罵道:“狗日的屙囊!阿耶,今日此戰,分明是在拿咱們當誘餌!”
馬蹄聲急促傳來,諸人扭臉去看,從西邊來了支數百人的部隊,皆是騎兵,打著的“單”字旗,是單雄信也尋到翟讓這裡來了。東邊亦又一支部隊來到,這支部隊人數稍多,有千餘人,步騎混雜,是徐世績帶來的。旋而,郝孝德等幾個頭領,也各帶些部曲趕至,與翟讓會合。
包括郝孝德等在內,眾人泰半餘悸未消。
四望遠近殺入隋軍隊中,如砍瓜切菜也似,所向披靡,痛快地收獲著勝利果實的王伯當、裴仁基、秦瓊、程知節等諸部,眾人的眼中又都無不透出複雜的神色!
因了郝孝德等不是瓦崗係的嫡係,王儒信、翟摩侯等且止住了罵聲,不再痛罵。
但每個人的心底,隨著王伯當等部的越是擋者披靡,所向無前,隨著越是看到本部部曲被隋兵殺傷、被己軍踐踏的慘狀,恚怒、怨恨的火苗卻都是已經無法忍耐地冒了起來。
風雨浸骨寒徹,雨,難將這火苗澆滅,風,吹得這火苗漸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