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鄭氏!”
太後搶在虞素錦之前,啐了鄭珠儀一口。
一口帶著血的唾沫。
鄭珠儀怒目:“叛賊,省省你的力氣,跟陛下請罪懺悔,求陛下賜你一條全屍吧!”
太後從地上撐起半個身子,艱難爬到了鄭珠儀身邊,伸手抓她的袖子。
“你忘了,你的貴嬪之位,是誰給你的!沒有哀、哀家,你早該滾出皇宮去了!你,和你的家族,榮……榮耀全都係在哀家身上,你給哀家揉肩捏背、端茶倒水,你誓死追隨,說要做第二個哀家,你還……”
“彆胡說了。”鄭珠儀甩開太後的手,滿臉都是厭惡和鄙夷,“我從第一次進慈雲宮,就是在試探你罷了!陛下才是我大梁的至尊,你卻妄想站到最高處,我倒要看看你背地裡會做什麼!”
鄭珠儀膝行幾步,靠近了皇帝,跪在龍椅前。
抬起頭,一雙眼睛蒙著淚意,殷切望著皇帝陳情。
“陛下,臣妾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您!貴嬪之位,臣妾一點都不在意,臣妾在意的,是那天晚上在這殿裡,聽臣妾彈奏琵琶的知音啊!”
她動情地說著,輕蹙娥眉。
對鏡練習了無數遍的美麗儀態,在此刻不動聲色展露。
卻見皇帝眉頭一低,眼露厭惡。
“陛下!”鄭珠儀連忙接著解釋,“這些日子以來,臣妾一步一步獲取太後的信任,便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將背後真正的謀算透露出來!皇天不負苦心人,臣妾終於做到了,今晚臣妾終於問到了太後暗中藏著的兩股軍力,顧鎮和通明府,那是臣妾問的,根本不是虞貴人!”
發現皇帝還是沒有什麼反應,鄭珠儀有些慌,“……陛下,您若不信,可以叫人去審問太後跟前的十香嬤嬤,問問她到底是誰問出來的顧鎮,再問問她,虞貴人這一路跟著太後,是不是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虞貴人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臣妾想要給官兵通風報信、報告太後行蹤時,追上來把臣妾打倒了!臣妾的頭還腫著,陛下,您摸一摸,就在這裡……”
她順勢,便牽住了皇帝的手,拽著往自己頭上摸。
聲音也放低放柔了。
自然,驗證腫包是一則,最主要的,還是要和皇帝有肌膚接觸。
柔夷握著皇帝的手,感受到男人掌心的薄繭。
她一瞬間想到,皇家子弟,遵太祖訓,自幼都是習武的。果然,薄繭是陛下不但能文且會武的證明。
心旌不由微微一蕩。
然而下一瞬,手卻被皇帝用力甩開。
“放肆!”
皇帝坐在龍椅上,伸腿將她踹開。
鄭珠儀吃了一驚,又羞又怒。
跌坐在地,難以置信看向皇帝。
皇帝卻是看也不想看她。
花言巧語的女人,言語真假難辨且不說,這身臟汙,竟敢靠近他。
還竟敢用臟手碰他!
旁邊曹濱知趣,立刻示意宮人上前,將鄭珠儀從龍椅前拖走,放到距離陛下遠一點的地方。
曹濱心想,含淚楚楚的樣子,是誰做出來都能好看的嗎,沒那個天資,就彆照貓畫那個虎。
貽笑大方嘛這不是。
“嗬嗬……嗬嗬哈哈……”
地上,太後發出解恨的笑聲,像是破風箱,聽的人頭皮發麻。
她幸災樂禍盯著鄭珠儀。
仿佛在說,這就是你背叛哀家的下場。
“你死到臨頭,容不得你笑話本宮!”鄭珠儀回瞪太後。
不過,卻不敢多和太後糾纏,轉頭質問虞素錦以自證:“你說你在太後跟前忍辱負重,是為了騙取信任,那我問你,最初進慈雲宮,是你自願的嗎,還不是我帶你去的!”
虞素錦奇怪地看看鄭珠儀:“我當然不是自願。陛下青睞於我,連續晉封我三級,我為何要去伺候處處和陛下過不去的太後?是你用我姨娘的性命逼我,拿我當大禮送給太後,要給我的長姐昭妃添堵。我怕姨娘有閃失,才隨你進了慈雲宮,被迫說是自願。你在慈雲宮折磨我,讓我當你的奴婢,給你端茶倒水加值夜,連慈雲宮的宮女都知道,太後還為此責備過你,陛下一查便知是事實。”
“哈!這便是了!”鄭珠儀笑道,“你既承認不是自願,又哪裡來的故意潛伏、忍辱負重?”
虞素錦更奇怪了,“我雖是被迫,可既然去了,就該為長姐和陛下做些什麼。發現太後有些古怪之後,就一直伏低做小,以騙取有用的消息,怎麼了,這兩件事矛盾嗎?”
鄭珠儀一噎。
被問得說不出話。
虞素錦乘勝追擊,一臉誠懇地勸道:“你已經落到這個地步,認罪吧,你追隨太後,不過是心急博前程,陛下寬宏大量,未必會賜你死罪。隻要你虔誠悔過,看在你的琵琶天份上,也許陛下還會網開一麵。可你若是執迷不悟,隻顧著攀咬旁人,那可就真成了叛賊的黨羽了。鄭四小姐,我不知道你為何能悄悄弄死我姨娘窗前的花,但你現在,一定沒辦法用姨娘的性命威脅我了。不如,你把你安排在我娘家的人手說出來,證明你認罪的誠心,我向你保證,虞家不會為難你的人,如何?”
鄭珠儀感受到森然的冷意,轉頭一看,發現皇帝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她驚覺自己中了虞素錦的圈套。
剛才急於證明虞素錦不是自願潛伏,忽略了反駁用姨娘威脅之事。
此時被虞素錦詳細展開說了,再否認,就很難說清了!
但還是要掙紮一下:“什麼你的姨娘性命?什麼威脅?我聽不懂!我可沒有威脅過你。”
虞素錦皺眉道:“那晚你闖入我的房間,非常無禮,驚動了同院住著的幾個姐姐,她們都可以為我作證。你趕走她們單獨和我說話,最後我便跟你到了這裡,請陛下允許我們去慈雲宮伺候。試問,若不是你威脅,我為何要跟你走,為何要去伺候太後?”
虞素錦說到這裡,向皇帝磕頭。
“陛下,那天嬪妾有苦衷,所以不能對陛下講明真相,隻能說是自願去伺候太後。這些日子,嬪妾沒有一刻不惦記著您,隻盼著和您說明一切的時候早點到來。今日太後逃出宮,嬪妾跟隨,也是為了套出更多的消息,好回報陛下對嬪妾的恩澤。嬪妾從未有一時背叛過您,嬪妾可對天發誓,以自己和所有親人性命做賭,若嬪妾有一句虛言,就讓虞家上下立刻天打雷劈!”
鄭珠儀咬碎銀牙。
沒想到事情會到了這步田地。
虞素錦今日將她打翻,幾乎毀了她的一切!
這賤人竟敢搶在她之前,說出了太後的兩條暗線,可太該殺了!
現在她進不得,退不得,被動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後再一次爆發大笑。
笑的還是鄭珠儀。
對太後來說,虞素錦遠遠不如鄭珠儀可恨。
如果鄭珠儀真的是從第一次被封貴嬪時,就打算做臥底,那麼到現在,可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哈哈哈!”鄭珠儀心虛至極,一時之間想不出反駁之語,也大笑起來,以顯得自己坦蕩。
她好笑地看著虞素錦,“你巧言令色的本事,不亞於你的姐姐,果然不愧是虞侍郎府出來的姑娘,一個兩個都隨了虞侍郎的老謀深算。隻可惜,陛下英明智慧,不會輕易被你們哄騙。我今日中你圈套,可假以時日,陛下必定明白我的忠心和苦心,也會認清你們的虛偽和算計!”
虞素錦怔怔望著她。
片刻,輕輕歎了口氣。
“陛下,嬪妾該說的都說了,不想再做口舌之爭。陛下還有正事要忙,嬪妾不敢打擾,這便告退。”
她竟一點不反駁了,直接跟陛下行禮告辭。
鄭珠儀慢了一步,驚覺她這是無招勝有招,不辯勝於強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