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小樓近來在坊市裡頭的生意不錯,除了康大掌門定下的薄利多銷、靳世倫用各色妖獸豬肘製成的靈肴愈發出彩,這兩點優勢之外。
還因為曾經被幻劍盟放在重明坊市的霍櫻執事,如今已成了重明小樓的霍掌櫃。
這倒不至於說霍櫻的姿容能比周昕然好上許多。
如果說前者是初夏的朱櫻,肥美豐潤、風姿綽約;那麼後者便是盛夏的梅食,酸中帶甜、彆有風味。
二者之間自談不上什麼高下之分,春蘭秋菊、各有所長嘛。
可而今出入重明坊市的高階修士仍不算多,在低階修士裡頭能免俗的總是少數。
眼見重明宗的丹藥法器都算便宜,還能進來看看幻劍盟這築基大派的笑話,大家自然樂得如此。
如此境況下,重明宗自是高興了,幻劍盟則是惡心得不行。
不過他家卻是敢怒不敢言,蓋因如今這整個重明坊市、乃至整個平戎縣都是重明宗康大掌門為尊。
若是從前還好,幻劍盟那位築基登門,說不得還能在重明宗一眾練氣小修麵前擺擺前輩架子。
不說要重明宗俯首認罪,但要他們將霍櫻收回去重新養在康大掌門宅裡頭,這個麵子總還有的。
但而今麼.
幻劍盟那位築基雖是青葉,修為還一直在初期境界停滯不前,但依著劍修的身份,在雲角州也算是薄有威名。
也因於此,幻劍盟還可借著這點威勢,招攬到一階巔峰的器師為其效命,這在尋常築基門派中都算不得窮的。
問題的症結卻已在此,現今的幻劍盟可不敢再招惹重明宗了。
同是築基初期、同是劍修,一個成就冰葉,大有前途;一個垂垂老矣,潛力儘失。
前者還有州廷、費家、新雲盟三方庇護,當代掌門貴為平戎縣尊、費家嫡婿;後者,額.
重明宗若是要與幻劍盟為難,都不消兵戈相見,隻消開口招攬其下幾位出眾的一階器師,後者就要焦頭爛額了。
畢竟同是拿錢效力,為什麼不換個好些的主家。
幻劍盟的一眾高層,都能做得出來欺壓門下弟子遺孀這等悖逆人倫之事了,這門風可見一斑,其下那些器師未必做得有多痛快呢。
是以雖然幻劍盟新派來重明坊市的張執事心中不爽,卻也半點不敢表露出來。
非但如此,在坊市中見了周昕然、靳世倫這兩位常駐的重明弟子,張執事還得遠遠地奉上笑臉才行。
至於霍櫻,張執事好歹是出身幻劍盟這個築基大派的練氣後期修士,隻要自己想躲,總還是躲得掉的。
今日萬劍齋生意不好,守了快一個白天都未能開張,張執事看著頗有點車水馬龍氣象的人流,歎了聲氣。
正待要交待門中帶來的貲貨弟子檢查禁製早些關門歇業,自己也好去那在重明坊市愈發興旺的鴛鴦樓會下“朋友”,卻見兩個巡丁正大搖大擺的朝著自家鋪子踱步進來。
張執事微不可查地罵了一聲,又擠出個相當自然的笑臉來,拉高聲音,悅聲言道:“原來是付爺和郭爺二位,快快請進,邵師侄,快快,把我那金眉尖端上來。”
“不了不了,茶就不吃了,張執事,你快些將這一季的常例交了,我們兄弟待會兒還有事呢,耽擱不得。”
那被張執事喚做付爺的黑臉漢子大手一揮,便止住了前者的話頭。
“哈哈,早就備好了。這點小事,何須二位親自登門呐,小老兒讓晚輩送到不良帥官寺就是了。”張執事強忍肉痛,在常例之外又多摸了十塊靈石進去。
兩個跑腿的巡丁自拿不了這麼多,大頭是給不良帥的。當然,這些靈石也不會儘入袁晉手中,半數都會充入市尉官寺與不良帥官寺的公帑之中。
不過幻劍盟在重明坊市做一天生意,便要給袁晉送一天靈石卻是免不了的。除非他家也多出幾位築基,或是也跟重明宗做姻親。
“隻會看人下菜碟的醃臢潑才!”看著那付爺將靈石細細點過之後才小心收好,張執事臉上堆笑,又在心頭罵了一聲。
“數目正好,既如此,我們兄弟便不叨擾了。老郭,咱們走吧。”付爺一拍儲物袋,轉頭朝著那白臉的郭爺說道。
“好等等,老付你再等會兒,我族中有位小輩正待引靈入體了,差件法器給他作賀禮,正好在這裡看看。”說話間,郭爺拉著付爺進了門。
這時候張執事才算露出來點真心的喜意。
哪怕這姓郭的定不會給家中引靈入體的小輩配什麼上品、極品的法器,但若做成了這樁買賣,今日總算能開張了不是?
“拿了我的也得給我賺回來!”張執事心下一喜,他這盤算自算不得錯,隻是這事情卻未如張執事所料的那般順利。
郭爺看著張執事拿出的法器,一一問過價錢,越問眉頭卻皺得越緊,好容易有件中意的,卻也還價不下來太多。
“走吧,”站在一旁的付爺卻是等得不耐了,張執事都來不及留,前者就將郭爺又拉出門去。
張執事行到門口,正待要說話再攔一攔這樁生意,兩位巡丁的談話聲就落在了他的耳朵裡。
“早就說了,重明小樓雖然沒有上品、極品的法器,但低階法器比起其他家卻是要好些、便宜些,你還不信!”
“我也知道啊,隻是重明小樓法器早就斷貨了,這不是不趕趟嘛。他家周執事說是袁帥正在閉關呢,要下月才有新的法器可售。”
“你也是個蠢的,下月早些去排隊不就好了。在重明小樓采買,多少能能省下來幾塊靈石,再給你那晚輩換枚丹藥,又如何不好了。”
“老付你說的倒也對,加上這幻劍盟好像和縣尊有些過節,是不該看的。更莫說,重明小樓的法器,還儘是袁帥過手的。”
“知道你還看,真是個榆木腦袋。走快些,走快些,再晚些去重明小樓,需得等位不說,這赤鬃豬肘說不定也吃不上了。今日收了孝敬,正好去打打牙祭。”
“對對對,咱們走快些”
張執事聽得直要氣得七竅生煙才行:“這重明宗搶了我家的婆娘、拿了我家的孝敬,居然還要搶我家的生意!”
張執事見得兩個巡丁走得遠了,剛想再罵,突地又想起來掛在自家牌樓上那個早已風乾的腦袋,最後卻是一句話都沒膽子罵出來,自生悶氣,開了禁製,閉門謝客。
也就在這時候,一支規模不小的商隊進了重明坊市。
值守坊門的不良帥府新人巡丁拉下了臉色,正待要學學前輩之前的威風,將攔下商隊收稅。
卻被身側那資曆老些的猛地踹了一腳,攔了下來。
隻聽這老巡丁收好法器,朝著商隊帶隊之人長揖拜道:“段領隊,許久未見了,近來可好。”
段安樂從烏血駒上翻身下來見禮,端詳了下這老巡丁麵容,淡笑言道:“原來是雲道友,托道友的福,一切都好。”
這巡丁不意段安樂這大派嫡傳居然還記得自己這小人物,當即笑了出來,寒暄問道:“領隊辛苦,這回是行商結束了吧,不知下次是什麼時候出發?”
這些事情段安樂卻不答他了,隻將一個布口袋拿出來放在老巡丁手上:“這些門錢還請二位道友點好,裡頭還有份心意,莫要嫌棄。”
“這這,嗨,領隊高義,小的們便愧領了。請進、請進。”老巡丁臉上登時笑出來。
被踹了一腳的巡丁卻也才反應過來麵前是何人物,聽得段安樂話中還有他的一份,當即喜不自勝,揉著屁股湊了過來,長揖作拜。
這兩個巡丁有多歡悅暫且不表,段安樂隻招呼一聲,後頭的商隊又跟著動了起來,行到了重明小樓後頭的貨棧之中。
這貨棧是明家在重明坊市新置辦的產業,明二爺特意派了幾個輩分小的後輩過來打理生意,依著重明宗這層關係,每年倒也能掙上不少。
段安樂到達的時候,裴確正在此處候他。
一聲脆亮的鷹唳聲後,本來落在裴確肩頭的灰精隼振翅一飛,扇出來的勁風將裴確一張俊臉刮得生疼,讓他笑罵一聲:
“好個扁毛混賬,見了你家主人,直接就不認我了!將剛吃下去的那隻圓耳兔吐出來,足了九顆碎靈子買的呢,不記好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