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銳金之氣橫在路上,正亡命奔逃的長眉老修卻看也不看,仗著身上一階上品寶甲生出的玄光厚實,步速未減,直接衝破出去。
如此一來,其身後追趕的明喆飛劍便晚了一步,落在空處。
土崩石碎、砂石濺起,撞在玄光護罩上頭劈裡啪啦亂響一陣,前頭那長眉老修卻是不管不問,兀自前行不止。
那勞什子禾木道是不能回了,他半道加入這宗門,為的是築基庇護、門人倚靠,可不是為了上千修戰場,與築基大派們鬥個你死我活。
修為在身,廣闊天地,哪兒去不得!
但這長眉老修衝破金氣過後,未能遁出多遠,前方便冒出來一個俊秀青年。
這青年手中短刺法器犀利,隻倏地一擊過來,便輕鬆將其寶甲生出的玄光紮破。
長眉老修躲避不及,隻挪過半個身子,短刺撞在寶甲上頭,寶甲雖是安然無恙,其自身卻被這短刺法器撞得氣血翻騰。
這老修是打老了仗的,感受著腰眼劇痛,曉得這多半是傷了腎器,心中暗罵,剛要呼痛,便見對麵那俊秀青年兩顆黑瞳幻成琥珀之色,一股混沌色靈光緩緩析出。
這被煉屍嚇得驚魂未定的長眉老修頓時登覺全身僵硬,再難動彈。
裴確研習“映虛”這門瞳術已有數年之久,現已將這門荒階極品的瞳術修煉至了小成境界。
從前便連一些一階中下品的妖獸他都難製住,到了現在,裴確卻已能輕易地拿下一名後期修士,進益當真不小。
按說以他這樣的瞳術天賦,於修行破妄金眸一事上頭,縱算是比康大掌門的進益慢些,也不該連門檻都摸不到,這倒也是件怪事。
見得裴確得手,其身側的明喆趁勢拿出鎖神符貼在長眉老修額上,如此一來,這名練氣後期的禾木道執事便被二人輕易製住。
長寧宗布下那百屍大陣當真駭人,居然能令得這一看就經曆過不少的老修嚇成這副模樣。
明喆年歲尚小,不能理解傳說中的生死間大恐怖是為何物。
他見了這老修的模樣,麵上無有半分同情之色,隻在手中升起一團清氣,打在老修的麵上,待其麵上那猙獰的表情緩緩平複過後,老修便合上雙目,再無動作了。
卸下寶甲法器、將腰間的儲物袋也一並摘了。
身為重明弟子,自小便對此事耳濡目染,在一眾長輩的言傳身教之下,做起這些事情來,自是輕車熟路。
不過這老修可不是仇讎,縱是犯了事情,也該帶回去交由師長們發落,這些東西卻是貪墨不得,免得臟了重明弟子的名聲。
現在兩人做這些,隻是為了人器分離、好在押運途中省些事端。
二人才忙活完,那前頭便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領頭那修士身著白衣,麵若徐公,見了二人便搖頭道:
“裴師兄和明師弟不消去前頭了,前麵似已無人,就是有多半也攆不到了。”
“康師弟擒到幾人?”裴確見了康榮泉與緊隨其後的蒯恩,好奇言道。
“也就三四人罷了,”康榮泉說起來都也無什麼興致,一指身側的蒯恩言道:
“全是些小角色,禾木道這些年招攬來的有名號的修士一個都無。大半都是蒯老弟出手的,都用不著我。不止用不著我,連鎖神符都不消浪費。剛我見到返身的段師兄了,便直接穿好,勞他一起帶著了。”
蒯恩這時候才趕忙上前與裴確二人見禮,口中照舊恭敬,麵對著兩個足當得自己子侄輩年紀的後輩,他這“世兄、世兄”念起來,卻是親熱非常、毫無遲滯。
裴確正色回禮,明喆則看得很有些新鮮,幾句“世兄”聽得次第入耳,心中便對蒯恩生出來些好感來。
“既然如此,那咱們這便回去吧,也省得師長們著急。”明喆眼裡頭還有些躍躍欲試,康榮泉與裴確卻是十分默契的沒有搭腔。
康大掌門派他們出來追繳這些被衝散的禾木道弟子與長寧宗附庸們,可不是真隻怕他們禍亂地方罷了。
若是回去得太早了,怕是還要挨訓斥的。
蒯恩多精一個人物,審時度勢的本事連康大掌門都曾盛讚過,若不是看透了這一點,何必帶著蒯家人馬緊跟著重明弟子們的步伐?
不就是為了少死些人嘛。
康榮泉與裴確尋了處地方,插起六葉青蓮道旗,散出信符,召集眾同門齊聚此處。
野平水與野瑤玲姐弟與張楽是最先到的,擒下來六個禾木道潰卒;段安樂帶著袁長生跟在後頭,用鐵索穿著十來個修為參差不齊的禾木道修士.
待人到齊,被帶隊執事儲虎兒點了,負責此事的裴確算清了擒獲的人數:攏共計有練氣後期三人、練氣中期二十三人、練氣初期四十六人,共計還不到百人。
除此之外,活捉不得,負隅頑抗的被直接打殺的禾木道潰卒,也有個三四十人。
這其中的大半,其實還是附庸各家擒下來的。重明弟子們加起來也不過擒了二三十人。
而重明宗一方的傷亡卻是不大,隻有野平水和孫福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牛匡則身披六創,找儲虎兒借了靈丹保命。
這跟逃卒失了戰心,束手就擒者頗多有關、也跟現今弟子們的本事愈發出眾有關、亦跟康大掌門一貫堅持的萬事求穩的門風大有關係。
弟子們此役不求建功,都秉承著:“遇見強敵,非緊要關頭,莫要逞強,放過便是。”這一宗旨。
在康大寶眼裡頭,自己費二三十年才攢下來的這點兒門人弟子,可實在寶貴得緊。
些許禾木道潰兵罷了,能擒便擒,擒不得便先護佑自身周全,重明弟子的性命可比他們值錢得多。
與之相比,一道跟著重明弟子們出來的其他各家傷亡就要大上不少了。
巡丁裡頭,邵偉死了,邵萌眼睛紅紅的,卻又哭不出來聲,美人垂淚,最是動容。
風家老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想起來自己剛剛陣歿的大兄,心頭生出些感同身受,想要去攬過來安慰,卻不知想到了什麼,歪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惶恐,到了最後還是無有動作;
青菡院的護衛們隻歿了一人,不過聽說其還是個潁州寒素的偏支出身。跟著費家一路從京畿繁華之地來到這邊州小縣,多半也是跟當年的重明宗張祖師一樣,想要奔個前程的。
可偏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荒郊野嶺,也不曉得死前有無後悔;
蒯家折了幾個被蒯恩頗為看好的贅婿。不過好在蒯家女兒們都還在,來年就能再補一茬,隻是這麼一來,後續重明宗靈田裡頭又難免要多出來幾個新麵孔;
陸家一方,家主陸巽重傷、二家主陸震歿了,也不曉得他當年從橫山上賺得的靈石,到現在還用沒用完;
薛家最慘,儲虎兒聽了逃得性命的薛家子弟說,薛家主薛笏跟大半薛家弟子都倒了大黴。
他們其實都沒有想過要為重明宗出些死力,但就偏被一夥忙於逃竄的禾木道後期弟子撞見,驚慌之下,連躲都沒處躲,便被屠戮一空。
這麼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個近二十人傷亡。
不過好在重明弟子折損不大,儲虎兒也不消擔心被康大掌門問責一番。
倒是擒獲、打殺禾木道潰卒的數字,比起真正被長寧宗百屍大陣衝散的禾木道弟子卻是少了不少。
人頭和俘獲人馬都擺在那裡,這事情做不得假,瞞不得旁人眼睛。
帶隊的儲虎兒想了一想,決定還是要再在附近搜羅搜羅,免得回去被其他幾家拿到話柄,說些怪話出來。
這左近潰卒定也是有的,似將薛家近乎屠戮乾淨的那夥後期修士便是。大隊人馬集結,倒是不消懼怕那點兒陣上潰下來的散兵遊勇。
退一步說,縱是尋不到,但也會再耽誤一兩天時間,那樣正合康大掌門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