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檁,你怎麼來我荊南州了?”袁不文收了手戟,語氣頗為忌憚。
“多年不見,你袁不文也算出息了。聽你這口氣,這荊南州是一不歸兩儀宗、二不歸大衛仙朝,就歸你袁家了?!”嶽檁老神在在,比起袁不文,可是要輕鬆得多。
袁不文臉上生出一分怒色,直言道:“便慣口舌之利,任由你說又能如何?”
“那便不說了,打便是了。”嶽檁板起臉來,袁不文那頭似是未曾想過嶽檁此次如此剛硬,被僵得說不出話來,麵色變幻不停。
到最後還是隻得軟了下去:“又無甚大事,你我兩家,又何苦兵戎相見?”
這廝當年可是在匡琉亭手底下保得了性命的,平心而論,本事自要比自己強出許多。
他們這些假丹修士,都是絕了道途才換來這一甲子壽數,可比尋常修士還要憐惜性命得多。黑砂峰蔣元給的那點兒條件,可還難令得他付出這般代價。
“去吧,”嶽檁的眼睛又彎起來了,朝著尹山公輕聲念道。
後者起初聽後還是掙紮起身致謝,直到口中又念起來了一段拗口的咒文,數息過後,麵色便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康大寶想也知道,使用如此立竿見影的秘法背後定有常人難以接受的代價。可見了山公那堅毅無比的神色,便曉得自己定勸不得了。
遂便與蔣青一般,隻是立在身側關切看著。
至於黑履道人,更是早早的便不懼袁不文那剜人的眸光,直朝著陳野的背影蓋了過去。
尹山公心頭焦急,歇不得太久,帶上蔣青齊頭並進,同樣迎著袁不文那雙陰沉的眸子,照著黑履道人的方向追趕上去。
康大寶未有去追,擎著墨淵旗化成的大纛,準備重新回歸陣中。他倒不信陳野到了這般地步,還能有翻身的手段。
尹山公三人圍剿,已不缺自己一個了,如此一來,還不如早些落回陣中,護著門人放心。說到底,苦心積攢下來的這點兒門人弟子們,才是康大掌門這守財奴最看重的一筆財富。
康大寶既然未去,袁不文也不回頭去看追襲陳野的三人,索性隻將目光投對麵的康大寶一人身上。
康大寶隻看了那冒著寒光的赤戟一眼,便覺背上冷汗生出。
這時候袁不文若是不顧嶽檁在側,執意要一戟劃來。那康大掌門最後那道保命的青煙,說不得就真要用上了。
嶽檁卻是不慣著袁不文,邁步上前,瞪起眼睛將袁不文的目光又儘數撞了回去,語氣倒是仍舊平淡:“要談便談、要打便打。”
見得袁不文不開腔了,將極具侵略的眼神斂了回去,便又轉頭向康大寶言道:“康掌門,做你的事去。”
“多謝前輩。”康大寶口中感激一陣,便放心大膽地落回陣中。
這片小小的天域這下便隻剩了袁、嶽二人,袁不文對於康大掌門的離開毫不在意,隻朝著嶽檁滿臉陰翳地笑著:“這廝可是潁州費家的嫡婿,你這韓城嶽家的家主,又何須幫他呢?”
嶽檁眉眼一抬,對於袁不文拿雲角州廷土客之爭來挑撥倒是毫不在意。都活了貳佰來歲的人了,若是隻被這麼幾句話說得改變立場,那才是個笑話。
嶽家人自嶽灃傳來消息過後,便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袁家不下場,那嶽家自也不動。但今日袁不文都親自動身了,嶽檁自是要來會一會這位老鄰居的。
“這小子又非入贅,即便是娶了費家嫡女,也照舊是我雲角州人,為何不幫呐?”
袁不文不笑了,隻淡聲言道:“你我兩家,早在百年前就已約好。你嶽家不享荊南州寸土,我袁家也守望相助,助你家坐穩被定南牛家覬覦的雲角半州。怎麼,嶽家主要食言了?”
嶽檁隻是輕聲歎道:“從前山南道中沒有南安伯、現今定南牛家也平滅了,這約定一事,又如何能做得數?”
“既如此,那便是真要兵戎相見了?”袁不文劍眉豎起,華服一挑下擺,整個人的氣勢陡然漲了一截。
“打是能打,但又何必呢?”嶽檁見得袁不文臉色稍緩,轉而言道:“白沙縣重要嗎?”
“荊南州攏共才隻有一十一縣。”後者未明白嶽檁心思,悶聲答道。
“伯爺不滿現狀早已許久了,便是整個荊南州,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你今番救得了一回,也救不得下一回。”
嶽檁話在此處頓了一頓,負手看向下方的戰場——
自康大掌門這個冰葉築基回歸過後,已帶著合攏過來的新雲盟其他諸家隊伍,殺得長寧宗一方潰不成軍了。
康大掌門的蟲雲奈何不得袁不文這假丹,對付下頭這些練氣弟子卻是如魚得水。長寧宗中偶有那麼一兩個出挑的弟子敢出來領頭主持大局,定要被獅蟲們重點照顧。
縱是一時半會兒下來製不得他,但到圈起來圍攏過後,隻待康大寶過來。連破妄金眸都不消用,隻拿著墨淵旗橫刺過去,便能輕鬆結果這些長寧宗弟子的性命,無往不利。
長寧宗一方瞬時被殺得四散星野,新雲盟的各家隊伍為了擒殺殘敵,自是不可能似先前一般嚴守陣型了。
亂有亂的打法,重明宗弟子們三三兩兩各結小陣,身上或多或少都分了一二張康大掌門從嶽灃手上討來的二階符籙,都儘都早早捏在手中,隨時準備激發。
有著此等符籙,真有那棘手要命的敵人,不說反殺回去,一心保住性命倒是不難。
康榮泉今日表現得尤為出挑,不單與袁長生一路合殺了兩名葛家後期修士,還獨自以木法又圈住了一名林家真傳,跟趕上來的段安樂一道用符籙迅速強殺。
做完這些,三人一道又攆上了正在一夥真靈門鐵鱗騎。
這下卻是金毛老驢發威,足生雲氣,一個強突上去,老驢一口焰火噴出,熏得贅在最後的一匹鐵鱗馬兩臀發黑。
鐵鱗馬臀上的一片硬若玄鐵的鱗甲都被烤化大半,背上真靈門弟子好懸被甩翻下去,靠著與坐騎的良好默契,方才穩了下來。
但因了這股妖炎,卻是與先前並行的同門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其中有那交情好的,想撥馬回來相救,卻被領頭那名真靈門真傳喝住,強令不得回轉,隻得含淚離去。
鐵鱗馬不曉得背上主人心情如何百感交集,臀上那火辣辣的燒傷還未平複半分,便又覺胯下傳來一陣劇痛。
這下便是半點都忍不得了,任憑背上騎士將韁繩都勒進了鐵鱗馬的頸肉裡頭,卻還是連人帶馬一道掀翻地上。
那真靈門弟子是在被掀翻的半空之中,才曉得了到底是生了什麼變故。
隻見那老驢滿嘴鮮紅,嘴上還叼著一塊足有尺長的柱狀血肉,昂首塞進嘴裡頭吞吃著。至於那鐵鱗馬剛才被烤成半熟的兩顆卵蛋,則早已被老驢嚼吃下去。
真靈門弟子未能氣惱太久,便被一件緊跟過來的銀環法器擊中腦袋,粘稠四濺,灑在了正在哀鳴不止的鐵鱗馬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