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放出,暖黃色的陽光照在老牛山上,將滿山的猙獰映照得一覽無餘。
老牛山這座靈山,是新雲盟一方灑儘鮮血、拚死拚活才從長寧宗中得來的。
照理來說,這處靈脈要比康大掌門的苦心經營許久的小環山,不知道好上多少。
縱是因為環顧群狼的原因,自家用不得,但也可以拿到大的拍賣行寄賣,不曉得能換得多少靈石、資糧到手。
可嶽檁走前卻是讓人傳下來話,要新雲盟各家不得久留,點好人馬,早些回雲角州的山門裡去。
如此一來,這偌大一座靈山,上好的二階上品靈脈,嶽檁隻一句話、半顆碎靈子都不給,便硬要從三家手中討要過去,這件事情說起來著實令人氣惱。
可康大寶卻顧不得氣惱太久。
此時他的大纛下頭,重明宗今次召來的各家修士已經重新聚在一處。
不消細看,康大掌門便能肉眼可見的察覺出來,比起開戰伊始,人數已經肉眼可見的稀疏了不少。
康大寶見到此狀,心生哀涼,雙目卻隻見堅毅之色,從人群之間一一掃過去,發現的確少了不少熟麵孔,心中不免悲意更濃,直掃到重明宗己方隊伍的時候,他的目光突地一頓。
他忙一扭頭看向身側的裴奕,未有說話。後者卻是搖頭歎息:“儲師弟傷了,正在那邊修養。”
裴奕說話之時,麵有哀容,此言一出,隊伍中隨著與儲虎兒遷來宗門,交情匪淺的孫福跪倒在地,倏地淌下淚來:“掌門師兄!儲師兄.儲師兄他活不成了。”
話音方落,康大寶便覺心頭一痛,卻還是強作怒色:“不識大體的東西!儲師弟縱是重傷了,我自能求得州廷醫官、請得費家丹師來救,哪有活不成的道理!”
孫福稍稍一愣,目中先是露出一絲慌色,被身後頭牛匡厲色瞪了一眼,便又隻瞬息間便反應過來,曉得是自己說錯話了,當即賠罪不停。
可此時卻已晚了,此次夜襲長寧宗,又何嘗隻有重明宗一家折了門人性命?
隊伍中聽得孫福此言,便見人人都生出哀色。康大寶這時候也顧不得責怪孫福了,再將隊伍認真看過一遍,將少了的舊相識一一點過:
蒯恩之前好容易才招來的一夥贅婿死了個乾乾淨淨。也算沒有白招,好在蒯家自身的修士儘都無事;
繼陸二家主陸震戰死過後,陸家主陸巽重傷不治,也歿了。陸家人由陸芸娘這位新任家主領著,上下縞素、儘戴白;
被袁晉帶著的巡丁同樣折損不輕,起碼有二三十人傷亡。火長之一的風家老二亦死了,是為邵萌擋了一記落石術死的。後者此時換了個孀婦發髻,還將風家老二的屍首抱在懷裡,眸中隱有淚光閃爍;
巧工堡折了十來名內門弟子、兩名年才四旬、練氣九層的真傳,墨聞則是麵色如常,沒有反應;
青菡院借來的護院隕了三人,帶隊的王頭領也倒黴,撞上了一位慌不擇路的真靈們築基,挨了風刃、雙腿自膝以下儘都碎成骨茬。自此便算是道體有缺,難成築基了;
重明宗則又折了一名隨儲虎兒遷來的山都崗弟子。現今這類弟子,隻存有孫福,牛匡,和將死的儲虎兒三人了。
儲虎兒重傷難愈、袁晉身披一十六創,虯實的身子好懸爛成一個血口袋、裴確瞳術催使過甚,傷了眼瞳、段安樂撞上了葛家真傳,遭屍毒壞了臟器、明喆的丹田受損、野平林斷了半截右臂
這番下來,重明弟子幾乎人人帶傷,此戰凶險,可見一斑。
這還是重明宗有了黑履道人開局陣斬長寧宗掌門代弗,喪敵膽氣的良好開局、有了破陣珠和射星弩之利、有了康大掌門從嶽灃處早早打了秋風,為門人弟子們配備了二階符籙才換來的結果。
此戰尤為不易呐,好在總算是勝了!
康大寶強忍悲慟,令裴奕安排隊伍,布置崗哨、分配戰利、紮營療傷。
直到這時候他才能收拾心情,悄悄尋到孫福處,與後者輕聲言道:“孫師弟,代某去看看儲師弟。”
“誒、誒!”孫福的淚藏不住了,領著康大寶來到儲虎兒身前。
後者胸前橫著一條巨大的傷口,目光呆滯、氣若遊絲、難以說話。
裴奕還隻是個中品丹師,沒得辦法。非但他沒得辦法!便是請書劍門那二階丹師來看過,亦是束手無策了。
但裴奕卻不知道從哪兒尋來了一套冰晶蒲團,將其拚成一張矮塌,把儲虎兒放在上頭。
隻望用這冰晶滲出的寒氣,多少能給儲虎兒減輕一些創處帶來的劇痛。
“是是掌門.掌門師兄來了?”
這時候康大寶才發現,儲虎兒此時雖睜著眼睛,但卻已經不能視物了。康大寶想也不想,緊攥起來儲虎兒的雙手,細聲念道:“儲師弟,我來了。”
“掌門.掌門師兄,虎兒我拜入拜入宗門,非是為了外事.外事弟子那..,.那筆年俸,我就.就是想不做散散修了,好真正.真正做個李師弟子。”
“我曉得、我曉得!”
“孫福、孫師弟,”
“儲老哥!”孫福撲到儲虎兒身前,哭腔甚濃。
儲虎兒看不到孫福,聽到此聲,卻是咧嘴一笑:“你們以後好好為宗門效力!安生修行!管好牛.莫.莫要莫要給李師.,要給.給李師爭氣。”
“儲老哥!!”
儲虎兒的腦袋一輕,歪了下去。牛匡與孫福大聲慟哭起來。康大寶哽咽在喉、難說出話,隻感覺到緊握著的一雙大手漸漸冰冷下去。
又過了許久,直到同輩師兄弟儘都到了,裴奕方才回來。
他先前正陪著書劍門那位二階丹師為重明宗轄下修士看傷,忙得暈頭轉向,未能趕上儲虎兒最後一麵。
裴奕不覺意外,麵上卻仍帶哀色,又強忍悲意,將才從其他幾家人手中換來的壽衣與儲虎兒親自換上。
“將奎星梭發起來吧,裴師弟,你帶儲師弟和傷員們早些回去,回去之後,不消等我,先將儲師弟葬在李師叔靈柩旁邊。”
康大寶說到此處一頓:“我與老三在此多留些日子,新雲盟中,總有些事情還待商議。”
裴奕默然領命,康大寶帶著蔣青去尋葉真,途中與邵萌相遇。
後者雙目無神,風家老二的屍首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她的發髻有些散亂,幾縷發絲落在她豔若桃的臉蛋上頭,似是為她更添了一分風情。
“邵家娘風夫人,你且放心,尊夫撫恤,某定是半點不差,務必會.”
“康縣尊,”康大掌門的話被邵萌輕聲打斷,這個嬌豔女子見了他來,眸中似是又燃起了一分光彩:“縣尊,此番過後,我們兄妹和拙夫、家伯欠你的,當還清了吧?”
“是,非止是還清了,某還認風夫人一個人情。”康大掌門想了一想,篤定言道。
“好,縣尊過去常以言而有信自矜,那今日之言,小婦人便記住了。”邵萌聞言麵上添了一分血色,康大寶卻是不曉得再如何接話,俛首作揖道彆。
經曆了這檔子事情,康大掌門的心情便又沉重一分,隻匆匆尋到了葉真說話,二人倒是不謀而合,商議起召集各家主事議事之事。
半晌過後,曾經的長寧宗大殿裡頭,新雲盟除了黑履道人之外的築基悉數到齊,還有著孫嬤嬤與巧工堡墨聞兩名同道,列席旁聽。
葉真身為新雲盟盟主,自坐在主位上頭。
黑履道人不在,這次席本還想讓場內同道公推一人來坐,不想卻被康大寶當仁不讓,金刀大馬占了位置。
葉真眉眼微抬,似是覺得重明宗這麵團掌門今番轉了性情。但心中才升起來些許錯愕,卻又打消下去。
康大寶過後,竟是單晟先坐、子楓穀掌門審圖將位置讓給了禾木道,自己則坐到了五家主事之末。
這個排名頗有意思,葉真稍稍一想,未有多言。
五家主事落座過後,才是各家築基依次入坐。其實此時此刻,也就隻有書劍門與重明宗兩家,仍有複數築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