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過後,琴葉林、碧蛤洞府。
“不意山公他老人家,此番竟傷得如此之重。竟要師叔求得三名二階丹師出手,耗費十餘枚珍品丹藥方才救得回來。”
康大寶說完過後,長歎口氣,與對坐親來報信的秦蘇弗皆是愁眉不展。
“依宗正府派給伯爺的醫官說,若是黑履前輩再晚半刻,怕是三階丹師都難救得回來了。”秦蘇弗言及此事亦是心有餘悸。
“山公吉人天相,道祖庇佑,總算化險為夷。過些時候,定能康複的。”康大寶曉得秦蘇弗話多半隻言到一半,山公本就壽元無多,這番便是能從鬼門關將命撿回來,這壽數定是又有折損的。
秦蘇弗不說此事,亦多半是為了再少一人擔心而已。
“隻是,不知道兄曉不曉得,黑履師叔可曾.”一樁心事暫且放下,康大寶與秦蘇弗的關係自用不著寒暄客套什麼,直接問起來了下一樁事情。
“老弟放心,伯爺的心胸寬廣得很,非是你所想的那挾恩圖報之人。”秦蘇弗受過山公教導多年,人情練達縱算比不得康大掌門,卻也不是個笨人,自曉得康大寶在想什麼。
“黑履前輩求了伯爺為山公治傷,稱隻要救得恩師性命,此後百年便任憑驅使、甘效犬馬之勞。”秦蘇弗在此處賣了關子,向著康大寶問道:“老弟可曉得伯爺是如何答的?”
康大掌門心中雖已猜到大半,但卻仍是配合言道:“愚弟猜不得。”
“伯爺言的是:‘我自救我仙朝忠義,乾你何事?又何須你在此處亂開價錢?!’”
秦蘇弗將此話講完過後,許是連他自身都未意識到,目中欽慕之色已經浸滿,十分難掩。
便連向來對肉食者無有半分好感的康大掌門,聽過秦蘇弗轉述的話來,都對匡琉亭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同時在心中卻也緊張起來,朝著秦蘇弗又問道:“那黑履師叔”
“黑履前輩還一時走脫不得,州廷中二位司馬、刺史僉事、各曹曹掾、各司僚佐,還有州中有數大族、宗門主事,都正排著隊的請他吃酒。”
康大寶聽後麵上旋即露出苦笑來,蓋因他怕的就是這個,果不其然。
黑履道人的脾性何老掌門生前便與康大寶言過,後者從那時候便曉得黑履道人是個順毛驢。
若是匡琉亭此次直接拿為山公做醫治之事鉗製黑履道人聽命,後者雖然定會允諾,但卻絕不會似現在這般,與州廷這些親近勢力打成一片。
屆時這些宴請,他定是理也不理。
可既然匡琉亭如此高義,那便就真能勾得黑履道人高看其一眼了。由此可見會不會說話,對於上位者而言也很重要。
同樣的一回事,讓匡琉亭將黑履道人的脈把住過後,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連砸下來,便能讓黑履道人對著雲角州廷認下來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聽起來雖然無有驅使百年來得劃算,但一個漸漸真心認可州廷的黑履道人,可要比一個磨洋工的築基打手來得劃算得多。
“宗室貴胄是不一般,非但這資質修為令人望其項背,便連這邀買人心的手段,也如此之強。”康大掌門心中慨歎,卻也無有辦法。
匡琉亭當真不凡,才與黑履道人打過那麼幾回交道,便摸準了後者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順毛驢。
用不了多久,黑履道人說不得要真要為州廷賣命了。
這於重明宗自是個好事情,但於黑履道人個人而言卻是未必。康大掌門想到此處,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來了這般久,怎不見蔣老弟呢?”
秦蘇弗的話將康大掌門又拉回了現實,當即抱拳致歉言道:“老三回唐固縣靈石礦脈駐守去了,是以才未能來見道兄。等有暇了愚弟定帶上他登門拜訪。”
秦蘇弗擺起手來,直言道:“你我兄弟,又何須講這些?”
聽了康大寶的話,秦蘇弗卻是突地問起來了:“不過,鐵流雲那廝,當真如此爽利便將唐固縣靈石礦交回你們幾家手中了?”
康大掌門想了想方才說道:
“未得太久,老三來信,他們旬日前到了過後,鐵指揮的獬豸衛便儘數撤離了。庫中的靈石數量也都點過,無有缺漏。礦中也還保持著原貌,不像有被動過的痕跡。”
秦蘇弗聽後目中現出亮光來,嘖了一聲,指節極有節奏的在身前小案上頭彈起落下。
好一陣後,秦蘇弗方才輕聲言道:“這廝這些年到底是在州內州外撈了多少靈石?居然能將門下親軍喂得這般飽,連這雁過拔毛的事情都不屑得做?”
“這”康大掌門倒是小心,未有作答。
“老弟不曉得吧?州中都在傳,他已從州廷府庫中,換得了一結丹靈物了。”秦蘇弗說話時候做出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康大寶聽後嘖嘖稱奇,他倒是未想過鐵流雲居然如此有魄力。
締結金丹,那可是連袞假司馬這般京畿來人都無有把握的事情,鐵流雲這邊州土著,居然還敢肖想,著實有些出乎康大掌門的意料。
秦蘇弗又趁勢言道:“伯爺前途廣大、在下頭做事,隻要儘心用命,也不會少了好處。”
見得康大寶麵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卻未有說話,秦蘇弗便也點到為止,轉而言道:“說起來,也有好長時間未有祭拜恩公了,勞老弟再帶愚兄去看一看。”
康大掌門眸中增出了些光彩來,二人一路無話。
秦蘇弗對小環山也熟悉得很,便是大興土木過後,其也能辨得出何老掌門墳塋的方位。
說是要康大掌門帶路,才行到一半,秦蘇弗的步子便就快了起來,隻三兩下,便就趕到了康大寶的前頭去。
何老掌門的墓碑是用墨玉製成的,這對於凡人而言自算得上是豪奢,但於一個修士而言,卻是極儘簡樸的表現。
“生前儘孝便好,莫要釘棺材時才想得起來做孝子便好。”這話便是何老掌門生前與康大掌門言的。
說到底,敦本務實這性子,康大寶還是與其師父身上學來的。
秦蘇弗擺好三牲醇酒、元寶白蠟,最後才取出一注品相不凡的信香出來點上,青煙嫋嫋升起,秦蘇弗呆愣愣地看著墓碑好一會兒,方才開口言道:
“這信香是從袞假司馬處求來的。老弟可能不曉得,袞假司馬有位自小看護長大的從女,正在帝都做尚寢宮典執女官,製成的信香便連慈聖都曾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