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樓?”
康大寶低聲念起,麵上顯出一絲疑色,卻見另一頭的葉正文麵有自得之色:“哈,這雲角州中你康大掌門不曉得的事情還多著哩。”
他倒也不賣關子,直接了當言道:“無畏樓是個專營探聽買賣的勢力,自稱‘無所不知、無有所畏’。
非止在雲角州耕耘許久,便是在整個山南道,都是數一數二的情報組織。相傳隻要給得起價錢,他們連摘星樓長老的消息都能弄來。
其內等級森嚴,除了金丹樓主以外,還有廿六素衣執事,各負責一州之地。素衣執事下頭,還有麻衣弟子、灰衣幫閒,做的都是販賣消息的營生。
聽起來門人弟子不少,但互相之間卻並無太多聯係,這上下之間,從來都是單線聯係。來往之際,隻以靈石靈材說話,從沒有半分私誼可言。
婉君曾祖從前即是雲角州為數不多的幾個麻衣弟子之一,但傳到我那泰山那代,便已未能通過素衣執事的考察,隻能承得灰衣幫閒之位。
不過江家秉著這個身份,買賣消息之餘,也能為行商提供不少方便,日子過得還算紅火。
隻是江家敗落在遭遇黑鬼匪過後家中精銳儘失、元氣大傷,以致敗落太快,我家泰山彌留之際,環顧家中後輩,連個成器的人物都尋不出來。
是以他才令得我掌令牌,等候麻衣弟子傳召,替江家承襲著這灰衣幫閒的位置。我那情報探聽的買賣,也是因此才做得成的。
隻是我這上頭的麻衣弟子也不怎麼看我得起,沒有聯係過我幾回,是以這灰衣幫閒的身份,我也不過是勉勵維持著罷了。”
康大寶見得葉正文麵上稍有落寞之色,正待要勸慰幾句,卻聽得後者又開口言道:
“江家僅存的兩名練氣資質心性都差得厲害,所以我讓他們帶著僅剩的千餘江家族人隱姓埋名,分彆匿在了兩處凡人小鎮安生。
本想著若能再出根仙苗,便就帶到身邊教養,隻是未想盼了這些年,竟都未能盼到。”
葉正文言到此處,語氣一改,鄭重言道:
“老康,築基一事,照實說來,我把握不大。若有個什麼,江家族人,還請你多照看。這灰衣幫閒的位置,也還請你先做著,待將來江家人再出來個成器的了,便傳回給他們。
現在咱們重明宗聲勢已起,你先憑著這令牌探聽消息。將來麻衣弟子傳召你時再行考驗,多半會將你舉薦到素衣執事上頭去,若重回麻衣弟子,定要再多上許多方便。
隻是需切記這令牌不可無人執掌,上麵的麻衣弟子傳召三次若無人應,這上頭的禁製便會自毀,令牌也會跌為凡物。”
康大掌門仔細端詳著手中的令牌,先不回葉正文的話,反輕聲問道:“若是把握不大,不妨再等等吧,你今年還未到甲,等得起的。”
葉正文自聽得出老友語氣中的憂心忡忡,自己臉上卻是又多了一分翛然,淡笑言道:
“等不起了,等得越久,心中越怕。若是再將心頭這點兒銳氣失了,怕是連僅握在手頭的這幾分成算都要攥不住了。”
葉正文歎了口氣,轉向康大寶沉聲言道:“你我兄弟,相識於微末。當其時你是三人小派之長,我為無根散修之徒,一路扶持、自此結為刎頸之交,奈何又出來了婉君”
見得康大寶聽到婉君之名,目中閃過一絲柔光出來。葉正文搖頭一陣,繼而喃喃念道:“我又如何不曉得,當年若是你願意舍了這勞什子宗門掌門之位,選了入贅江家那條路.”
“那依著你在經營貲貨上頭的厲害,那江家長女婿的位置怎麼會落在我這孑然一身的庸碌之人身上。若那樣,婉君或許也不消親自出門行商,更不會隕在火龍老賊的手裡頭。以婉君的本意,本該是要選你的。”
場內一時冷了下來,康大寶良久未言,甫一開口,卻是笑罵:“你放屁!婉君明明是喜我模樣俊俏。”
葉正文聽後一愣,笑容也跟著爬上臉來:
“或許是吧。而今你這落選的‘小白臉’都已然築基了,我這江家長女婿,總不能晚了太多罷。我可不能再庸碌到垂垂老矣,到九泉之下見了婉君,令得她再自覺選錯了人。”
康大寶聽後隻覺心頭一沉,自曉得再不能勸。是以此後都未再言,隻在葉正文告退的時候,又塞了些從那些築基修士儲物袋裡頭翻出來的二階丹藥。
這些丹藥都有些固本培元之效,在雲角州市麵上,也能算得上是罕見貨色。
葉正文沒有忸怩、沒有稱謝,自回去閉關了。
康大掌門一時無了去尋嬌妻美妾的心思,心中煩悶,也難修行,剛入手的無畏樓令牌更是無有興趣驗看。
想起來方才黑履道人的叮囑與孫嬤嬤的傳話,便取出從前做遊商時繪製好的雲角州輿圖,在圖上平、斤二縣的位置上描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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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心期待守在碧蛤洞府外頭的秦蘇弗被黑履道人板著臉狠罵了一通,後者這回話說得有些重,將不思進取、鑽營無用的告誡裝了一籮筐,讓秦蘇弗背了回去。
後者此前雖未對為兩家搭線結親的事情抱著太大希望,但也未料到要挨這一頓痛斥。
想著這回居然將嶽檁親聲囑托的事情搞成這副樣子,又不由得心中泛苦。
遂秦蘇弗隻得縮著腦袋拜彆了黑履道人,又想著出門日久,黑履道人也已回來了,山公處定是缺人照顧,遂便準備去與康大寶辭行。
回重明宗的路上見了個土木形骸的青年修士,秦蘇弗隻覺有些麵熟,卻也未有在意,攔下來輕聲問道:“小友可曉得你家掌門現在何處?”
裴確見了秦蘇弗,行禮拜道:“晚輩裴確,見過秦世伯。出來前還聽師兄說家師在院中雲房修行。”
秦蘇弗聽後點了點頭,聽得裴確自稱是康大寶弟子,心頭生出來些親切。他與賀德宗性情相仿,同樣是個大方性子,是以才能在同輩師兄弟中得了那麼多的敬重。
聽得裴確答話過後,秦蘇弗轉手便取出數瓶練氣境丹藥、一件上品法器出來:
“來得匆忙,後麵也無有暇與你們這些小輩相處。這些丹藥便勞你分給你們師兄弟做見禮了,這法器是我早年間用過的,也贈予你了,莫要嫌棄。”
這法器堪稱精良,若拿到市麵上去售,少說也要二三百靈石,哪怕對相對富裕的重明弟子而言也不算個小數了,裴確哪會嫌棄,連聲稱謝。
秦蘇弗未有逗留太久,再與裴確言過幾句勉勵之言過後,便就朝著康大寶的方向行去了。
裴確發了筆小財,麵有喜色,持著剛得來的金鉞法器走在去參加康榮泉將要召開的道會路上,未行幾步,便見了伯父裴奕與嬸娘蒯氏牽著小堂妹於對麵走來。
當即收了法器,恭敬施禮:“伯伯、嬸娘安好。”
“安好、安好。你這孩子也是,都已說過了自家人,何須每次都做正色。”蒯氏笑著虛扶一下。
裴奕之女見了裴確卻是滿臉興奮,走路還不大熟練,小跑過後,踉蹌著撲到了裴確懷中,含糊不清又奶呼呼地念了一聲:“阿兄!”
裴確的臉色瞬時軟了下來,笑盈盈地將小女娃抱了起來,朝著蒯氏言道:“嬸娘,若是無事,便讓我帶著朱兒一道去康師弟的道會耍一耍吧。”
“不會打擾你們的正事便好,”蒯氏先看了眼丈夫,才笑著答應下來。
裴確正待要走,便見得裴奕突地問道:“確兒,方才你那法器是?”
“剛才遇見了秦蘇弗秦世伯,他贈予侄兒的。”
“哦原來如此,那便好。長輩賜便拿著吧,莫要忘記了這份勉勵,往後需得再用心修行。”裴奕麵色未有變化,輕點下頭,複又叮囑一聲。
見得裴確從身前走過,裴奕挪回目光投在發妻身上:“你那外甥上次說的議親的事情你回一下,往後莫要提了。”
蒯氏聽得目光一黯,還有些堅持之意:“蒯恩也是好心,自家人總歸知根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