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豐四百五十二年九月初六,康大掌門六十五歲正壽,正官正財、利學利工。
康大寶到底是個敦本務實的性子,依著他之本意,該是不想操辦這場壽宴才對。
畢竟這場壽宴勿論他辦或不辦,平、斤二縣的各戶人家,又哪敢不送禮?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舍下靈石管旁人一頓上好吃喝?
上一回因了康昌晞降生,在重明坊市內大擺長桌宴的心疼勁兒,康大掌門其實到現在都未有緩過來。是以以他看來,現在自是能省一筆就省一筆才對。
隻是袁晉為首的一眾師弟都記掛著康大寶耳順之年的那場生辰,因了他正在閉關之故未有操辦,是以這才都嚷嚷著要與他補上。
好歹後者現在也是轄有數千修士的大派掌門,雖談不得已經口含天憲,但若說其念頭一動,便能決成百修士生死,確是毫不誇張。
如此說來,這般人物,總該要有份體麵才對。
寒山派、巧工堡、唐固明家、翡月單家、禾木道等一眾築基大派當家人都是攜禮來賀,長縣馬家、采石陸家等一眾練氣土豪的家主,更是提前半月就已陸續趕到了重明坊市來候。
至於其餘更小的門戶,則要來得更早些。而他們之所以會這般做的目的,卻是因了正期待著重明宗會以他們到來先後,來排座位位次。
畢竟若是能湊得近些,與重明宗這些掌門、長老搭上些話,哪怕隻是那麼隻言片語,也夠得他們回去稍稍扯個虎皮了。
小家小戶生存艱難,有些心思,倒也難怪。
本來還在洪縣為康大掌門看管月蕨田的周宜修這一回也偷閒回來,此時他正幫著葉正文收完了一眾來賓提來的賀禮,裝滿的儲物袋一時都難數得清楚。
這場景直看得康大掌門在旁開始憶苦思甜,想著他若還是當年那個背著貨欄走街串巷的遊商,不曉得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這些靈物銷出去。
堂內眾修哪能想到此間主人心頭竟是這般心思,隻顧著言笑晏晏一陣,到了正午時候,康昌懿才一路匆匆地趕回堂內,費疏荷才示意膳堂諸弟子擺宴置酒。
這一二年他常守在宣威城的戚宅裡頭聽從差遣,跟在金丹身側便是不同。
莫看康昌懿在儲嫣然門下隻掛了個記名弟子的名頭,但後者隻消時不時指點個那麼一星半點,康昌懿便就覺得茅塞頓開、受益匪淺。
加之儲嫣然雖不怎麼看重這個記名徒弟,但她卻向來是個大方性子,出手從來都是闊綽。
是以有了嫡母與師尊兩處地方同給資糧,康昌懿這修為進益得頗為迅捷。
這孩子才滿二十二歲,距離練氣九層便就已隻差臨門一腳,單論起修為而言,卻不比靳世倫這類年長他二十餘歲的同輩師兄差上許多。
照此這麼發展下來,屆時他築基的歲數,或能比蔣青這重明劍仙還要來得早些。
這筆賬可不止重明宗一家算得清楚,場中眾人見得康昌懿邁步進來,亦都稍有興奮之色。
加之這位平戎縣第一衙內的模樣、風範亦都是無從指摘。
是以康昌懿甫一露麵都不消動作說話,便就將場中不少坤道的心兒輕而易舉地摘了去,這卻是某個已經妻妾成群的大掌門萬難做得成的事情。
親近重明宗的各方勢力難得有聚得這般齊整的時候,康大掌門更不可能白擺一場酒,淺淺的觥籌交錯一番過後,剩下的熱鬨便就是年輕弟子的事情了。
康大寶帶著一眾長老先行,各派當家人則被禮請到了偏廳與前麵人等一齊議事。
眾人落座不久,桌案上頭茶都隻請了一輪,便連場麵話都未開始,長雲馬家自馬文涵身歿過後的新任家主馬彥鬆便就按捺不及地表下忠心:“康掌門有事吩咐就是,我們馬家定會首做響應、但憑驅使。”
他這話聽得旁人心頭在笑,重明宗從前幾回碰上硬茬子的時候你馬彥鬆可是從未這般積極過,這時候倒會裝相。
眾人按下心頭笑意,強壓著兩邊嘴角隻顧低頭品茗,卻令得當前這馬家主頗為難堪。
“咳,”旁人可以乾看個笑話,身為此間主人的康大掌門卻不好做這事情,隻聽他輕咳一聲過後又講:“馬家主確是言重了,什麼驅使不驅使的,你我兩家,互利共惠、自有情義才對。”
“是是是,”這時候有人接話給個台階,馬彥鬆又哪管康大寶是在說什麼,應了聲過後便就如蒙大赦地落回位上,久久不再動作。
“康某先謝過諸君此番來賀之情,承蒙厚愛,不勝感激。”
待得一聲客氣話脫口而出、收過一堆“哪裡”、‘怎敢’之類的廢話過後,康大掌門便就開門見山,言起來了正事。
“依著康某拙見,近來州廷頗多動作,不日或就有大事發生,咱們各家正該有所動作才是。”
康大寶這才開腔,一直被淹在人群中不發一言的賀德工便就起身言道:
“我賀家行商數代,對這世麵動靜向來敏感。一家之言,諸君且聽便好。賀某以為,現今確如康掌門所說,不日就將要有兵災橫禍到來,咱們各家確是需得早做準備才是。”
眾人又無眼瞎耳聾,哪還看不出來賀德工現在跳出來是在與他那世兄做捧哏。
不過這兩兄弟說得倒是不錯,他們各家雖然未得到鈞天禽已經在寒鴉山脈占了一處三階靈脈的消息,但市麵上的風聲確是已經緊了許多。
隻看火球符這向來爛大街的符籙,在各家坊市的售價都已稍有增長便不難看出,雲角州內定有一方了不得的大勢力正在悄悄地囤積物資,以為征伐之事。
明琿聽過康、賀二人言說過後,當即便就皺起了眉頭。
蓋因自鐵流雲帶著鐵家人遷往白沙縣老牛山過後,明家在唐固縣的處境反而還更艱難了些。從老牛山這苦戰之地遷回到唐固縣落戶的雲威鄭家手段之酷烈,比起鐵流雲這糾魔司僉事也不遑多讓。
這雲威鄭家的假丹老祖遭袁不文那手戟法傷得厲害,事後他這身上雖有州廷撥付靈藥,但距離傷勢全好,卻還很有一些距離。
鄭家老祖需得資糧療傷、動不得手,鄭家修士立足未穩,還想著再努把力供一位假丹出來坐鎮唐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