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驟然顛簸了一下。
天似乎暗了少許。原本灑在眾人臉龐上的恬靜月光消失了。當人們抬起頭來時才發現，一朵巨大的烏雲遮住了銀色的月。
大海突然憤怒了。
浪濤大起來了，沉重的烏雲籠罩了天空，遠處掣起閃電來了。
“啊，可怕大風暴要來了！”
水手們驚慌地呼喊著，趕緊把船帆收下。
浪潮忽然高漲，像一座龐大的黑山，撲了過來，讓華麗的大船劇烈晃動，讓國王摔倒在了甲板上。
大浪一波接著一波，想把這船的桅杆折斷。冰涼的雨落了下來。銀色的閃電在烏雲間穿梭，時不時就劈下一道，將黑夜染成了白晝。
大船在狂暴的海上搖晃著，相比那滔天的巨浪，哪怕是這西亞王國最大的船也顯得過於渺小。
哢擦。
哢擦。
哢擦。
船隻發出了破碎的聲音，畫滿了漂亮圖案的船板壁被襲來的怒濤打折了，桅杆在狂風中被折斷了。
大船傾斜了，一半入了海中。
嘩啦啦，冰涼的海水湧入了船艙。
“保護國王陛下！”
士官長向船上的士兵和水手們發令，但他的命令聲也被淹沒在狂風和驟雨中了。
但即使他們能聽見命令，能怎麼辦呢？
精銳士兵們攙扶著國王，把這位君主圍在中間，在狂風和暴雨之中保持平衡，以免國王被倒塌的桅杆或者在暴風雨中亂竄的箱子木桶撞傷。冰涼的雨砸在國王和士兵們的臉上。
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了。他們空有鋒利的刺刀，卻無法刺傷這場風暴，他們空有漂亮的盾牌和甲胄，卻無法抵抗大海的憤怒。
“天哪！神靈啊？為什麼偏偏讓我在這個時候遭遇風暴啊？”
國王悲歎著。
在前不久，他才剛剛得知自己的孩子即將和恩德國公主結婚的喜訊。
他還沒來得及親眼看見埃裡克王子穿上漂亮華貴的衣裝，握著披上同樣名貴婚紗新娘的手呢。
“不知道埃裡克那邊可好啊……”國王扶著船沿，沐浴著冰涼的雨和刺骨的風，心中湧出了成千上萬的念頭。
直麵死亡之人，總有會許多回憶。
“埃裡克，你雖然是一個熱愛幻想的叛逆孩子，但卻有一種讓人敬佩的勇氣，一種為了達成目標永不罷休的執著。”
“你有時的確不太成熟。但誰又是生下來就穩重的呢？又有誰沒有經曆過年少輕狂的青春呢？”
“無論如何，你比伱那旅行在外、貪玩好色不成器的弟弟，要好上太多了。”
“你如今是西亞王國的王儲，而未來注定要成為西亞王國的王。”
“當然，我如今所想的，你也聽不見了。我恐怕無法再見到你最後一麵了！”
“接下來，你會在恩德國的皇城和那位公主舉行一場婚禮吧。你會在祭壇上千盞油燈的照耀下，將手放在新娘的胸前，在歡樂的歌聲中向她說出誓言吧。”
“當你得知父王葬身魚腹的噩耗後，你會帶著那位美麗的鄰國公主回到西亞王國。然後，你會代替我登上王座，成為西亞王國的新王。那位小公主，將成為王國的王後。”
“還好，在這之前，我已經把兩國同盟的事項推進得差不多了。你隻需要完成最後的一小部分。”
“自那以後，西亞王國的商船將在大海上暢通無阻，恩德國的皇家海盜不再會襲擊我們的船隻和漁民。他們皇家海軍稱霸大海的名號，將庇護我們的船。從那以後國家會越來越富饒，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惜。你還太過年輕。關於宮廷上的勾心鬥角，關於如何揀選賢明的大臣而規避滿口讒言的弄臣的諸多事，我也沒機會慢慢教你了……”
太多的思緒和心念在國王的腦中一閃而逝。
在這些念頭的最後，國王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那是海水的冰涼。
他已落入了海中。
又鹹又濕的海水湧入鼻腔，侵蝕著國王的意識。
在奮力的掙紮中，國王看見了許許多多的靈巧身影，他們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過狂暴的海浪，靈活地繞過漂浮在大海上的船梁和木板殘骸。
“有人在海上遊泳嗎？是誰遊的那麼靈巧那麼快呢？比我所見的最健壯的遊泳家還厲害！”
在模糊的意識中，國王產生了疑惑。
緊接著，他就注意到了，這些身影的下半部分不是人類的雙腳而是美麗的魚尾。
人魚！
許許多多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