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他的是當地縣大夫的侍妾的弟弟的管家。
這麼一個渾然無傷的火狐,算得上稀罕物,起碼也值幾個金幣,結果管家毫不客氣的就用十個當釿布幣就要強買強賣。
他父親當然不願意,然後就挨了一頓毒打。
火狐被搶,一個子也沒落到,還受了一身的傷,養了足足三個月才好。
這三個月全靠他母親辛苦勞作才不餓死一家人。
為此他母親的腰累的再也直不起來了,永遠都要這麼傴僂了。
這事當然要告官,他父親傷養好以後,就要去告官。
他母親拉著,苦苦哀求,讓他算了,就當事情從沒有發生過,繼續以前的日子就好。
可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明白被搶,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豈能就這麼算了?
他父親是個認死理的人,一輩子不偷不搶,待人友善,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有人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他人財貨,還隨意毆打良人。
他父親辛苦找了當日集市的人證,也有幾人看不慣,願意作證。
然後,災難就發生了。
縣大夫以他打獵並未向掌管當地山川池澤的征者繳納稅金,乃是非法為由,先打了二十杖,又行了黥刑、劓刑。
上天可鑒啊,自家每次打獵,都有向征者繳納稅金啊,可是為什麼征者會說沒有?
說謊的人要遭天譴啊!
這個可憐的獵戶哪裡知道,他捉到的那隻火狐,早就成了縣大夫姬妾的披肩,縣大夫每次見了都要誇讚毛色漂亮,映照美人嬌媚。
他父親被人送到家裡,不過三日就一命嗚呼了,他母親為此哭瞎了雙眼,家裡隻剩下了他一人。
那時候,崖柏十二歲。
崖柏隨他父親,是個認死理的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他一個小小的獵戶之子,又能有什麼辦法報複?縣大夫一句話就可以要了他全家的小命。
而他,還有可憐的老母親要照顧。
母親哭瞎了雙眼,所以他再也不會哭泣了。
十二歲,一家就壓在了他的肩上。
他足夠聰明,也足夠勤奮,更是足夠堅韌。
繼承父親的手藝,雖然辛苦,可是隻要可以照顧好母親就夠了。
他再也沒有向征者繳納過一次賦稅,為此寧可跑到更深更遠的山裡。
哪怕要繞更遠的路,走那無人經過更加危險的道路,甚至說不上是道路。
向征者繳納稅金,既然說沒有,那就真的沒有吧。
公理是假的,手裡的獵刀是真的。
他每日砍柴,揮刀一千,三年後,這個數變成了五千。
一天,十天,一月,一年,十年。
從沒有一天懈怠。
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已經可以正麵麵對任何獵物了。
無論什麼獵物,在他麵前,都擋不住手中那普普通通,鈍到殺雞都難的獵刀隨意一刀。
即便是稱霸山林,人人畏懼的山君,也隻需要抬手、揮下,那麼山君也會跟著倒下,永遠站不起來。
可是他還是不能複仇,因為母親。
殺人簡單,殺人之後呢?曾經的縣大夫已經成了縣尹,是真真切切的百裡侯啊,是朝廷命官啊。
殺了他,在整個楚國都無容身之地了,母親年歲大了,這些年越發蒼老虛弱,是受不了奔波的。
若是自己死了,母親又有誰來照顧?連累了母親又該怎麼辦?
隻能繼續揮刀。
夜裡磨刀,淒白的月光照在磨得雪亮的獵刀,冰冷的刀光照在他小小年紀,已經足夠滄桑的麵龐。雙目瑩瑩放亮,卻終究是一滴淚也落不下。
負芻見到崖柏的時候,是在林中打獵看到的,那時候他太過深入,和護衛都離得有些遠了,遠遠他隻看到一道刀光閃爍,一隻黑熊就利落的倒下了。
這一刀令負芻驚為天人。
這世上想要成大事,什麼最重要?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