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會待到禦子睡著再走。”
東野瑜將禦子臥室書桌旁的椅子搬過來坐下。
大概是因為禦子身體情況的原因,她的床不是榻榻米上簡單鋪一層床鋪,而是西式的白色鐵架床,頂上有蚊帳,兩邊的床頭櫃擺著台燈,彈簧床墊高且厚。
東野瑜雙手靠在床墊上,感覺柔軟且有支撐,價錢應該不便宜,睡起來想必也非常愜意舒適。
禦子點點頭,安心地閉上眼睛,蓋在小臉上的被子拉下來一些。
床頭櫃兩邊台燈向四周灑下暖黃色的光芒,白皙的小臉氤氳著淡淡的光暈。
東野瑜趴在床頭邊上側麵看過去,隱約可以看到禦子臉上那些細小的幾乎透明的絨毛。
她沒睡,而是夢囈般輕聲說道。
“東野尼桑,我今天在學校碰到了一些有趣的妖怪。”
妖怪?東野瑜聞言皺起眉頭,擔心是一些危險的妖怪,於是小聲問道:“是什麼樣的妖怪?”
“有喜歡吃餅乾的粉色毛絨團子,我給他們取名叫毛球君。還有一位梅花樹變成的老爺爺。”
“料理部的同學拜托我留下來打掃,把剩下的餅乾送給了我。我用這些餅乾招待了毛球君。”
“離開學校的時候在花壇那邊遇到了梅花樹老爺爺,他想讓我陪他看梅花,說是要看到明天。”
“我擔心爺爺奶奶還有東野尼桑找不到禦子會擔心,所以沒答應他。”
“但那的確是一片很漂亮的梅花林,真想讓東野尼桑也看看。”
梅花樹妖怪麼。東野瑜沉思片刻,笑起來,“好啊,下次我們一起去看看。”
那位梅花樹妖怪既然沒有強留禦子,那應該沒什麼惡意,當然這種事情也說不準。
今晚回去先問問繡吉,明天放學再找個時間到禦子學校檢查一番。
想到這裡,東野瑜有些意外的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與伊織家似乎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恩人與報恩者的關係了,更親近了些。
禦子也不再單純是長輩友人家的孫女,這個可憐善良如夢幻般的少女在自己的心中已有了足夠的分量。
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拉近的呢?
是第一次見麵時老爺子忙前忙後的熱情,還是與禦子有些拘謹的第一次見麵。
又或者是那盤油豆腐?
東野瑜心中感歎,有時候來自他人的關心像是無聲的細雨,等回過神的時候,內心已經被滋潤了。
禦子微微頷首,隨後想到了什麼,翻身過去,背對著他,沉默下來。
等到東野瑜以為少女睡著的時候,軟糯空靈的聲音帶著疑問囈語道。
“東野尼桑,我當時如果留在學校裡,喵姬她們是不是就不會死?”
喵姬她們確實可能不會死,但如果沒有貓之町的貓們拖時間,讓那些人把你劫走,事情可就麻煩。
至少不會像今天這樣如此簡單的結束。
東野瑜倚在床邊開解道:“或許是這樣。但這不是你的錯,誰能預見自己即將遇到的危險呢?”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自責除了讓你難受以外,沒有任何意義。禦子你應該做的是背負著喵姬她們的期望,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更何況喵姬她們被稻荷大神收留以後,你們應該會經常見麵,禦子你也不想讓喵姬她們看到你傷心自責的樣子吧?”
禦子聽罷以後沉默片刻,小腦袋微微點了點,大概是同意了東野瑜的說法。
東野瑜猜測她心裡還有些彆扭,便轉移了話題,免得她在這方麵鑽牛角尖。
“還記得繡吉左衛門嗎?今天你們應該見麵了吧?”
“嗯!繡吉左衛門還有白狐救了我和爺爺。”
一提到繡吉,禦子轉過身來,麵對著東野瑜,靈眸中蘊著好奇的神采。
“東野尼桑,繡吉左衛門說他和那位白狐都是你的式神,但我還不知道那位白狐叫什麼。”
兩人靠得很近,大約隻有二十幾厘米的距離,東野瑜可以很清晰的感知到少女那帶著淡淡奶香和青澀蘋果香味的溫熱氣息撲打在自己臉上。
這距離有點太近了,於是東野瑜又直起身子,離遠一些。
伊織禦子隻是眨了眨眼睛,靈眸流轉著莫名的神采。
“白狐麼——”東野瑜思考了一下,“他叫阿魚。”
島國語中魚和瑜的發音不同,禦子也沒怎麼學過漢語,因此倒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阿魚?阿魚喜歡吃魚嗎?”
“其實更喜歡吃雞肉,照燒豬排也不錯。”
“他喜歡吃油豆腐嗎?”
“挺喜歡的。他之前聽說鰻魚飯好吃,想吃很久了,不過我可沒錢給他買——”
說著說著,禦子疲憊的雙眼漸漸閉上,睡熟過去。
東野瑜發現少女的呼吸已經逐漸平緩,暖黃色的燈光照在她微卷的棕紅色頭發上,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那麼以後再說吧,晚安,禦子。”
東野瑜微笑著小聲說道,輕輕關上台燈。
房間瞬間暗淡下來,隻有淡淡的月光透著障子門,落下暗淡的暮藍。
他輕手輕腳地離開禦子的臥室,轉身發現夜空不知何時晴朗起來。
眼前的一切都在清冷的月光中清晰可見,打了蠟的長廊地板和中庭的枯山水庭院落滿了銀灰的月華,靜謐寧和。
順著長廊來到亮著燈火的茶室,房間裡隻有伊織忠道一個人,身旁的小方桌上擺著一瓶酒,兩個酒杯和幾盤下酒菜,油豆腐、毛豆還有油炸花生米。
他似乎沒察覺到東野瑜的靠近,獨自跪坐在小方桌旁,低頭注視著懷裡的太刀,拿著一方絲巾仔細擦拭。
東野瑜看了兩眼,站在茶室外小聲提醒了一聲:“伊織先生?”
“東野君來了。”伊織忠道抬頭,朝著東野瑜笑了笑,“進來吧,禦子已經睡下了麼?”
“嗯。”東野瑜說著,快步走進來坐到對麵。
伊織忠道點點頭,放下刀,什麼也沒說,給東野瑜和自己分彆倒了酒,拿起酒杯:“自家釀造的梅子酒,不如名酒好喝,見笑了。”
“家釀果酒我想必並非是一定要追求口感味美,更多是一種紀念,更何況晚輩不懂酒,好酒壞酒在嘴裡都是一個味道。”
東野瑜舉著酒杯與老爺子碰了下,嘗了一口。
蒸餾酒的濃烈辛辣直衝天靈蓋,下意識眯起眼睛——梅子酒是把梅子泡在蒸餾酒裡釀造的,因而度數不低。
辛辣味很快消退,隨後是濃鬱的果香清新,口感甜柔,偏酸,比一般的白酒好喝很多。
前世高考過後被父親拉著喝過一頓茅台,貴則貴矣,至於味道嘛,隻能說感覺不如梅子酒好喝。
“如何?”
伊織忠道夾了一塊油豆腐放在嘴裡,微微搖頭,頗為享受的樣子——難得伊織奶奶沒有阻攔自己喝酒。
“好喝。”東野瑜點點頭,給出了中肯的評價。
伊織忠道先是微笑,見東野瑜要一口喝光,連忙攔下:“這酒後勁很足,你還未成年,意思意思就行。”
隨後他將手邊的太刀遞給東野瑜:“看看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