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渡海_大魏風華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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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渡海(1 / 1)

“孤為國家計,所以才回京奏請遷都北平,誰料眾臣不思報效國家,反而撚風搞雨,互相攻訐,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國器私用,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其心可誅,孤心甚怒!如今孤已奏明天子,傳諭百官,務必於今日,對遷都與否拿出一個定義,否則,你們就一直跪著議下去,什麼時候拿出了結果,什麼時候再回家睡覺!”/br念完了天子與靖王口諭的錦衣衛把手一擺,如狼似虎般從人群裡拿了眾多官員的錦衣衛立刻將他們帶回昭獄,而在更遠的地方,抄搜府邸、緝拿親眷的錦衣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滿街都是錦衣魚服,外套黑色披風,腰側懸刀的番子一隊隊往複來去,殺氣騰騰,所過之處,莫不回避。/br那些曾經住滿了權貴的巷子,那些曾經代表權勢的門樓,在這一刻反而成了某種催命符,無數的男女老少嚎啕整天地被錦衣衛們用鐵索鐐銬叮叮當當地拷住,押著穿街過巷,配合著錦衣衛們被風揚起的黑色罩衫,彷佛七月十五鬼門大開的情形。/br葫蘆巷子口身穿天青色雲紋魚服的錦衣千戶鎮守著秩序,遠遠圍觀的百姓們連呼吸聲都不敢太大,整個京城在這一刻雞飛狗跳,亂作一團,考慮到還有無數番子出四方城門去往天下各地,不難想象接下來這大魏要亂到什麼地步。/br此刻整個京城最安靜的地方就是宮城的東門外了。/br那些經曆了錦衣衛來來回回幾番審查,都沒有找出汙跡的官員們不吵了,也不鬨了,一個個宛若泥雕木塑一般,都有些不知所措。/br部分同樣反對遷都的官員如今仍留在場中,這說明錦衣衛抓走官員不是看讚同遷都與否,而是實實在在地有沒有找出任何的罪證,貪腐的,徇私的,甚至幾年前在地方做官時收了筆銀子的,幾乎一個都沒放過,而那些兩袖清風的,兢兢業業的,就算剛剛跪著的時候罵了靖王,也沒有被錦衣衛拿走。/br但現在已經沒人能發出聲音了。/br六部尚書被抓了三個,三法司最高長官一個沒落下,京城大小衙門的官吏幾乎沒了一半,尤其是戶部倉儲司,那更是連主官帶小吏全軍覆沒,直看得人目瞪口呆--考慮到詔獄那鬼地方進去了就很難再出得來,如果今天這事就此完結,那麼明天朝廷還能不能正常運轉都是個問題。/br但隨即百官就想到了幾個月前從北境傳來的詔令:/br“京官七品以上,外官縣丞以上,各舉一人,量才錄用,如有貪汙,連坐!”/br天啊...幾個月前靖王就開始埋伏筆了?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錦衣衛會拿著這幾年來查好的證據,照著名冊一個個抓人,直到把朝堂都差不多要抓空了,也不用擔心沒人補上來乾活?/br哪怕場中仍有反對遷都的官員存在,但所有人到了這一刻,都已明白了靖王心意之堅決:這個京城,遷定了!/br還想反對?能做官的個個都是人精,哪怕現在還能幸存的手腳都很乾淨,可眼前這形勢他們還看不明白麼?反對,被抓進詔獄的官員可還是能攀咬的,天子的旨意上可沒說錦衣衛大索百官這事什麼時候才算完,靖王雖然沒有提著刀威脅所有人,但這番動作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再拚?再拚可就是魚死網破了!/br可問題是,就算魚死光了,這網能破嗎?/br自古以來所謂的朝堂平衡,所謂的皇帝也不能把百官全殺光,那也是要看時候的,遇上屍山血海走過來的開國皇帝,你看他敢不敢提刀子?除非是到了王朝中後期,文官集團的權力極為膨脹,甚至可以代替天子處理朝政--比如現在的內閣,皇帝也得學會妥協。/br但現在準備撕破臉的雖然不是天子,卻在某些方麵比天子更無所畏懼,更提得起刀!東西南北四地軍隊在握,顧懷根本不怕有人要喊著靖難口號起兵謀逆,遼國大敵當前,他也不忌憚一邊在和遼國打仗的同時一邊把大魏內部犁一遍,因為事實就是根本沒人能取代他!/br如果這是涉及全天下讀書人的事,百官或許還有勇氣爭一爭,就算是皇帝,也不會試圖與全天下的讀書人為敵,然而眼前這事隻是大部分官員激烈反對,小部分官員保持沉默,南方讀書人如遭雷劈,而北方讀書人卻拍手稱快的!/br更何況已經有一大幫人等著朝廷空出位置好上位了,再加上錦衣衛緝查的能力,就算是朝堂空了一半,靖王也能拿出對天下人的交代,不會站到所有人的對立麵。/br環環相扣,甚至連分化南北讀書人,扶持培養新一批官員的準備都做好了,繼續死扛,真的有意義麼?/br不遷都,對京城裡這些久待南方的官員固然有好處,但這好處難道能比命更重要?/br不知道過了多久,東門外的官員們仍然集體失語,雨依舊淅淅瀝瀝在下,把他們淋得極為狼狽,再加上對於錦衣衛悍然出手的恐懼,一個個牙關都在打顫,這個時候已經沒人願意再當出頭鳥了,所有人都在沉默盤算著得失,而就在這個時候,某個官員似乎下定了決心,站了起來,向站在一側的錦衣衛索要紙筆。/br一份聯名奏章寫好了。/br錦衣衛捧著這份奏章,另一個錦衣衛拿著筆,逐個走到還跪著的官員們身邊,沒有人反對了,所有人都垂頭喪氣地在這份聯名奏章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br顧懷此時正在宮城裡一起和小皇帝吃飯,趙軒在位的時候,他就常入宮和趙軒議事,宮城不好留宿外臣,但皇帝的午膳他是吃習慣了的,尚食局也知道他的口味,所以此時桌上的葷菜較多,而且側重北方口味,燒鵝、羊頭蹄、五味蒸雞.../br總共是三菜一湯,主食是米飯,和平時皇帝正經的午膳也就是十二道菜兩個湯兩種主食比起來堪稱簡樸,然而顧懷吃飯一向不喜歡鋪張浪費,再加上步入仕途後已經習慣了軍旅,吃飯也就沒什麼講究,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影響,小皇帝吃起飯來也一直很乾脆利落,這些天入了宮,也在學著先帝趙軒下旨減少不必要的內廷開支。/br此時一大一小兩人都在沉默填著肚子,過了一會兒,沐恩拿著一本奏章探頭探腦地出現在殿外,顧懷看了他一眼,喚道:“進來!”/br皇帝用膳時,除了軍機大事和重大災情,其他事情統統不能打擾,要等皇帝用完膳消完食後,去禦書房才能呈報上去,不過今天顧懷帶著小皇帝回宮之前,特意囑咐了一聲,如果那東門外百官議出了結果,便要即時稟報,所以一得了允許,沐恩便踩著碎步跑進殿裡,小聲稟報道:/br“王爺,陛下,百官對遷都一事,已經有了公議。”/br顧懷放下筷子:“念!”/br“是!”/br這裡是宮城,對麵有天子,顧懷的做派簡直比皇帝還皇帝,放下某些心結,做了某些選擇後的顧懷顯然是越來越坦然了,甚至越發不太在意所謂禮法所謂規矩,沐恩作為一個宦官卻對這一幕毫不奇怪,眼底還浮現些由衷的喜悅,展開奏章,沉聲念道:/br“伏惟北平,北枕居庸,西峙太行,東連山海,南俯平原,沃壤千裡,山川形勝,足以控四夷、製天下,誠天府之國、帝王萬世之都也,矧河道疏通,海運日廣,商貨輻輳,射貨充盈...望早敕所司,興工營建,遷都北平!”/br“好了。”顧懷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打斷了沐恩繼續念下去的舉動,他接過奏章,掃了一眼百官聯名的地方,密密麻麻簽滿了字。/br單人上奏本,名字是在最前麵的,直稱“臣某某啟奏”,多人聯名上奏本,署名就放在了最後麵,如今是朝堂過半官員一起上奏本,前後不足兩頁,後麵的署名倒是有七八頁之多,何必讓沐恩一一念出來。/br他將奏章遞給小皇帝,向沐恩問道:“是誰第一個提出來聯名請奏遷都的?”/br沐恩回憶片刻,俯身回答:“兵部員外郎,任彬!”/br這個名字...顧懷已經很熟了,當初任彬以兵部給事中的官職上了京城城牆,顧懷在城下砍遼人,他在城頭開炮轟,後來因為對平民開炮被彈劾,去邊境喝了兩年風,如今雖然回了京城,這官職雖然升了,但實權卻遠不如之前。/br“兵部尚書有功無過,這次清算也未波及,兵部有他在,孤很放心,任彬可以提成兵部右侍郎,讓他先和北境邊軍接觸一下,為以後的兵部接手北境兵力早做準備。”/br“是!”/br“讓東門外的散了吧,告訴他們回家以後,寫出一份遷都的章程來,明日早朝後遞到內閣,再過幾天,孤和天子就要動身回北境了,工部、兵部這兩個衙門的官員隨駕,京城百官後續也要過去,傳諭戶部,儘早挑定遷徙到北境的百姓,遷都這件事,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做完,誰要是敢出工不出力,孤就讓錦衣衛去和他們聊一聊!”/br....../br入冬後的錢塘海港泛著江南特有的煙雨霧氣,今年沒有下雪,碼頭自然也少見白色,在走過木板夯實搭建的棧橋過後,一片開闊的碼頭以及接天連地的大海便出現在了眼前。/br熱火朝天的氛圍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冬天已至,萬物沉寂的味道,袒著臂膀裝貨卸貨的水手們喊著響亮整齊的號子,更是讓人懷疑著到底是不是寒冬臘月,那漢子身上蒸騰的汗氣充滿了力量感,而交頭接耳談著生意的商販們,更是遍布了碼頭各地。/br幾個倭國來的和尚就在這樣的場景裡走下了那條商船。/br自從錢塘的海港多出來許多劫掠或者通商向我國的船隻後,來自倭國的和尚雖然很少,但偶爾還是能看到,當年唐時佛經東渡大海,在倭國落地生花,這麼多年以來倭國的高僧都苦於不能再赴中土參加法會,如今倭國雖然因為大魏的私掠陷入水深火熱,倒是給了他們這個機會。/br飄在海上的人,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哪怕如今大魏私掠成風,但遇到來天朝上國深研佛法的和尚,多少還是會給予些優待和尊重,隻是錢塘碼頭的小吏可不管這些,見商船靠岸,便拿著用於登記的賬簿上前收錢,一時間讓幾個老僧眼角的皺紋都變得越發苦深了起來。/br站在角落裡的源本義摸了摸有些因為刮得很乾淨所以有些冷的光頭,視線落在那些載滿貨物靠岸的商船,以及押著許多倭國奴隸的捕奴隊上時,輕輕地歎了口氣。/br他沒想到那位魏國的兩浙總督,居然真的有辦法能把他弄到魏國來。/br前些日子架空他的那兩位大名,已經不滿足於事事都還要留情麵,以“重病祈福”為由將他軟禁於京都東郊的清水寺,再過上一年半載,或許就到了他該“重病身亡”的時候了,然而那位魏人,那些不知道潛伏在京都多久以及多深的魏人,居然能買通醫師,謊報“心疾惡化需深海龍涎入藥”,暗中將藥物替換成了浸泡迷藥的贗品,令那些負責監視的貴族近侍昏睡,然後用了最短的時間,便將源本義剃發偽裝成赴大魏交流佛法的空海僧團隨從,登上了借禪宗法會之名來大魏的堺港商船。/br此時的京都估計已經亂套了吧?那兩位挾持大將軍與天皇的大名,估計正在把京都內外都翻個底朝天,可他們又不敢宣揚源本義消失的消息,隻能一邊拚命抓緊權力,一邊寄希望於消弭源氏幕府最後的影響,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但也不會太短,源本義總說自己因為母親的事情有了教訓,但最後卻還是走上了同樣賭命的路子。/br真是諷刺。/br但無論如何,從走出京都的那一刻開始,這賊船都已經上了,而且魏國那位總督好像壓根沒有考慮過源本義想下船的可能性,這場大將軍出逃的戲碼根本沒有和那些大名們和解的任何可能。/br源本義看著廣闊的大海,腦海裡止不住地繃出各種念頭,一道身影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到了他的身邊,同樣眺望著大海,輕聲說道:/br“很美,不是麼?”/br源本義警惕地循聲看過去,徐縉對他笑了笑,坐鎮江南一年,原本隻是個偏僻鄉村的窮書生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威儀,他說:/br“曾經我和王爺就對大魏對倭國的待遇有過一番議論,我以為我這種對世間一切事物都抱有警惕和不信任的人已經夠狠厲了,但沒想到王爺對於倭國的觀感居然比我還要差一些,他說如果不是沒有機會能將倭國徹底滅國,將那孤懸海外的陸地徹底變成大魏的殖民地,那麼他寧願暫時和遼國停止戰爭,也要頂著隨時有可能亡國的危機把這件事做完。”/br畢竟曾經在京都的本能寺裡見過,那時候源本義還是隻會躲在母親身後的小孩子,這麼長時間過去,當初那個剃了光頭偽裝成遊僧的徐縉不再是從偏僻鄉村剛剛走出來的讀書人,已經有了足夠的威儀,想起當初在京都發生的那些事情,源本義對他的觀感,除了某些揮之不去的仇恨之外,大概還有一些隱藏不住的畏懼。/br畢竟是少年人,談話總是會被徐縉這種讀書人牽著走,源本義沉默片刻,用生澀的漢語問道:/br“魏國的王爺,為什麼會對倭國有這麼大的恨意?”/br“我也不知道,”徐縉說,“而且我也不想知道,這世間從來沒有人或者國家能夠強行要求彆人喜歡自己,在這種天下處處戰事的棋局裡,唯一有話語權的,就是國力,而很湊巧的是,大魏用了好幾年的時間總算是走到了能在這棋盤上當一方棋手的地步,但倭國現在卻還隻是角落苦苦求生的一枚孤子。”/br“我知道,所以我來了,”源本義說,“我想見你們那位王爺。”/br徐縉從海平線收回目光,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孩子,他的眼底總是閃著外人琢磨不透的光,任職兩浙總督一年,他把他的名字傳遍了江南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畏懼他這個做事不在意過程,隻看結果的孤臣,所有人都害怕某一天一件足夠讓江南的富饒再上一層樓的事情圓滿收尾,而代價卻是自己的性命或者前程--少年人大概不知道這些,所以他隻是抬起頭,努力地和徐縉審視的目光對視著。/br“看到堂堂倭國大將軍都要剃發扮僧人,這讓當初需要裝和尚才能去京都的我心裡好受了很多,”徐縉笑道,“你當然可以見到王爺,我一個江南雖然有權但根本不一定被朝中重臣承認的總督,當然沒辦法在這種會卷入三國甚至四國的戰爭中做主,不過王爺現在正在大魏的京城--嗯,那裡一定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如果你的速度夠快,也許還能在王爺回到北境前和他會麵。”/br“我還想見一見你們的皇帝。”/br“沒有意義。”/br“為什麼沒有意義?”源本義皺眉,“就像你說的,這種大事,一個王爺--就相當於倭國的大名,怎麼能做主?難道不應該要讓天子點頭麼?”/br徐縉輕笑了起來,轉身提起腳步:/br“等你見到王爺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了,但你要記住,到時候你最好不要共情,然後搞砸接下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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