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楊正山也是來過鬆河府的,當年騰龍衛剛開始發展海貿,他就曾來過鬆河府,那時候他還擋了一位僉都禦史的儀仗。
鬆河府還跟以前一樣,繁華無比,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兩側的商鋪中皆是客來客往。
如果隻看城內的景象,那絕對是一片盛世景象。
可是當楊正山和鬱青衣雇傭了一艘樓船離開鬆河府城的時候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河道之中各種或高大或華麗的船隻如同長龍一般暢行不絕,充分的將鬆河府的繁榮和富庶彰顯的淋漓儘致,然而河道兩岸的田野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在田地裡汗如雨下。
上到白發蒼蒼的老者,下到七八歲的稚童,都頂著炎炎烈日辛苦勞作。
他們的皮膚被曬得黝黑,他們的臉龐上不帶半點血色,他們的眼眸飽含悲苦和木然無望。
江南的富庶跟貧苦百姓一點關係都沒有,富庶隻是官宦、商賈、豪族和武道勢力,普通的百姓隻是一群任人壓榨的農奴而已。
在江南,自耕農幾乎已經絕跡,普通農戶都淪為了佃戶。
他們沒有田地,他們隻能靠著佃租地主的田地養活自己,亦或者成為地主和豪強的長工和奴仆。
江南是大榮最富庶的地區,但同樣也是大榮土地兼並最嚴重的地區。
楊正山站在樓船頂上眺望著那些在田野中勞作的貧苦百姓,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
大榮朝覆滅已經是在所難免的事情了。
唯有一場慘烈的滅絕人寰的大難降臨,將這富庶的江南打的粉碎,令江南的財富重新洗牌,才能造就一個充滿生機的新世界。
以江南目前的情況,任何政策,任何製度都是徒勞的,唯有死的人足夠多,死的富戶足夠多,死的豪強足夠多,才能讓這片膏腴之地變成真正的繁榮盛世。
就在楊正山觀察兩岸的情況時,船老大走上樓船的露台,卑躬屈膝的說道:“老爺、夫人,有件事需要跟兩位商量一下!”
這艘船是楊正山雇傭的,將他們鬆河府送到龍舒縣需要花費三百兩銀子,船上有水手十六名,雜工十名,廚子四人。
“什麼事?”楊正山問道。
船老大賠笑道:“這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前麵有新江郡王府的船隻封鎖了河道,我們可能需要停留半日才能通過!”
楊正山給銀子給的豪氣,而且氣度非常不凡,船老大自然是要儘力滿足他的需求。
像楊正山這樣豪氣的大主顧,他們一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位。
“新江郡王府?”楊正山抬眼朝著前麵望去,果然看到他們前麵的船隻正在減速。
“你們鬆河幫還怕新江郡王?”
鬆河幫,一個比較特殊的江湖勢力,他們就是一群跑船的船工建起來的江湖幫派,雖然論實力他們算不上強,但是他們有數萬船工幫眾。
這鬆河上航行的船隻,有很多都是鬆河幫的船隻。
“老爺說笑了,我們鬆河幫隻是一群苦哈哈,哪敢觸郡王府的眉頭!”船老大憨笑道。
楊正山雙眸微眯,說道:“衝過去。”
“啊!”船老大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衝過去,狗屁郡王,還不值得讓老夫等半日!”楊正山淡淡的瞥了一眼船老大。
船老大如墜冰窖,整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楊正山的眼神實在是太恐怖了。
可是就算是楊正山再恐怖,他也不敢衝撞新江郡王府的船。
新江郡王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招惹的,彆說他們鬆河幫,就算是那些名聲赫赫的江湖宗門,也不敢惹到郡王府的頭上。
大榮的親王郡王不少,幾乎每個省都有那麼幾個,但是大榮的親王郡王在地方上並沒有太大的權勢,頂多就是魚肉一下鄉民。
可是這新江郡王府不同,因為新江郡王是大榮太祖冊封的,第一代新江郡王乃是大榮太祖的親侄兒。
將近四百年的時間,新江郡王府的觸角早就遍布了整個江南。
雖然表麵上它隻是大榮皇族的一個郡王府,但實際上它也是一方豪強,一個江湖勢力。
以前的新江郡王府還會低調一些,畢竟承平帝在位時還把新江郡王狠狠的收拾了一頓。
可如今新江郡王幾乎成為了江南的土皇帝。
楊正山的眼神可以讓船老大恐懼,但是卻無法將船老大內心中對新江郡王府的畏懼壓下去。
對船老大來說,眼前的楊正山頂多殺了他自己,可是遠處的郡王府卻能滅掉他滿門,甚至還會牽連到整個鬆河幫。
楊正山看出了他心中的畏懼,深邃的眼眸中升起一抹冷冽。
當然他針對的不是船老大,像船老大這樣的船工隻是一群在鬆河上討生計的人而已,楊正山肯定不會對他有什麼不滿。
他針對是新江郡王府。
大榮皇族敗掉江山絕對不冤,把那些皇族的親王郡王全部拖出來砍了,隻有一個是冤枉的。
以前是兩個,陳昭玄死後,就隻剩下一個了,那就是譽王陳萬鬆。
陳萬鬆大半輩子都住在皇城內的奉先殿,所以他沒有禍害百姓的舉動,但是他的子孫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而眼前的新江郡王府從上到下砍一千人估計都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將這個掛在旗杆上,然後過去!”楊正山取出一枚金燦燦的令牌,丟給船老大。
船老大手忙腳亂的接過令牌,令牌正麵寫了三個大字‘靖安侯’,令牌背麵寫了四個大字‘世襲罔替’。
這是楊正山以前的令牌,不過現在這枚令牌已經作廢了,楊承業手中的令牌才是真的。
“這~~”船老大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看看楊正山,又看看手中的牌子,撲通一下跪下,“草民拜見侯爺!”
靖安侯的名頭他還是聽過的。
不過他也就是聽過靖安侯的名頭,知道靖安侯在重山鎮,至於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起來!趕緊的!老夫的時間金貴,沒工夫在這裡耽擱!”楊正山冷聲說道。
“是是是!”船老大一邊應著一邊準備站起身來,不過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站起來卻又頓住了,“這個,這個,侯爺,不是小的不識趣,實在是我們這些草民得罪不起郡王府啊!”
他半蹲半站的樣子有些滑稽,一張臉更是苦澀萬分。
侯爺,您可能不怕郡王府,可草民怕啊!
現在衝撞了郡王府,等您到了地方走了,若是郡王府追究起來,草民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楊正山哪裡不明白船老大的擔憂,直接說道:“老夫楊正山,若是他們事後敢追究,你就報上老夫的名字,若是他們還不依不饒,老夫肯定會給你報仇!”
說完,他咧嘴一笑。
他這一笑,船老大卻是要哭了。
船老大也是個人精,那會聽不出楊正山的意思。
既然是幫他報仇,那自然是要等他死了之後再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