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了這麼多,歐陽一敬無非就是說了三件事。
其一,嚴紹庭觸犯律法,目無法紀,囂張跋扈。
其二,嚴家權勢太重,一家三代,文武皆有。
其三,嚴家如此權勢,而嚴紹庭又敢如此行事,難保日後嚴家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甚至想要謀權篡位,改天換日!
無疑。
這位兵科都給事中,是借著嚴紹庭在武川城外悍然拿下王之誥等人一事,直接將嚴家給打成了想要造反的隊伍裡。
如此言論。
又如何能不讓現場駭然。
又如何能不讓嚴世蕃憤怒至極,幾欲衝出班列以手中笏板痛擊於他。
而這,也是李春芳之所以會先喜後驚的原因。
喜的自然是,就算今日歐陽一敬彈劾不成,但他說的這些話,也必然會紮進很多人的心中,在這些人心裡生根發芽。
那麼嚴家勢大,功高震主,或許可能會謀逆的疑問,就會根治在人們心中。
但他驚的是,歐陽一敬說的太重,這番言論是如此的駭人聽聞,若是一個弄不好,很有可能就會弄巧成拙,成為清流舊黨被皇帝徹底厭惡的開端。
在六部九卿站位之前。
是內閣眾人。
當李春芳在喜憂參半之際。
高拱、袁煒、趙貞吉、胡宗憲、高儀五人,卻是頭大不已。
誰能想到,這個歐陽一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如此的嚇人。
他們五人,分屬不同,但卻有著一條不曾言說,卻都默默遵循著的規矩。
那就是朝堂之上,鬥而不破。
可現在歐陽一敬明顯就是要鬥而又破。
在高拱將眼神暗自投向李春芳,思考著歐陽一敬今日這些話,有多少是其在背後出謀劃策。
當高儀在觀察著首輔的臉色變化。
當袁煒和胡宗憲還在思考著,該如何應對眼下這等局麵的時候。
卻是趙貞吉忽然站了出來。
站出來的趙貞吉眉頭緊鎖,臉色很是難看。
其實這也是有原因的。
畢竟當初朝中廷議推舉入閣人選,可用之人是有很多的,但偏偏就是他以浙直總督、浙江巡撫升用內閣。
這背後,全部都是嚴家的鼎力支持。
如今歐陽一敬在說嚴家有謀逆之心,一旦罪名坐實,那他這個所有人眼裡的新黨嚴係中人,必然會被牽連其中。
保嚴家,就是保自己。
這一點,趙貞吉很清楚。
而趙貞吉在走出文官班列之後,也同樣是臉上帶著憤懣的回頭看了眼歐陽一敬,而後手抱笏板,朝著皇極門下躬身作揖。
皇極門下,朱載坖亦是臉色陰沉。
隻是因為內外光線不同,導致人們很難看清皇帝的臉色。
當他聽完歐陽一敬的話後,幾乎是恨不得當場就降下口諭,將其驅逐出皇城範圍。但今日他已經做了一樁不合規矩的事情,再繼續這般做,恐怕那位首輔師傅,真要開口當眾規勸了。
但一看到趙貞吉站出來,朱載坖立馬神色一鬆。
他自然也知道,趙貞吉可以算是嚴係一份子。
而在皇極門前,趙貞吉已經開口出聲。
“啟稟皇上,臣有一事一言。”
幾乎是話音剛落。
皇台龍椅上的朱載坖,便立即回應道:“準卿言事。”
趙貞吉再次作揖行禮,而後方才高聲道:“臣請皇上,以惑亂人心,動亂朝堂,蠱惑聖上之罪,將兵科都給事中歐陽一敬杖斃於午門,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四字,重重砸在地上,回蕩在這一圈被宮牆圍繞著的廣場上。
前麵。
是歐陽一敬那駭人聽聞的話,讓滿場文武嘩然。
現在。
卻是因為內閣大臣趙貞吉的一句話,再次讓所有人嘩然失聲。
人們那一道道視線,瞬間就從歐陽一敬的身上,挪動到了趙閣老的身上。
無不是充滿疑惑。
須知道,這位趙閣老曆來為官都是滑不溜湫的,說話做事從來都是給自己留足了可以騰挪的餘地。
可今日他卻開口就是要杖斃歐陽一敬。
這等果斷,可是少見。
不。
是從未見過!
便是要被趙貞吉奏請杖斃的歐陽一敬,也是瞬間猛然抬頭,滿臉詫異的看向前方趙閣老的後背。
但是在眾人尚未緩和過來之際。
卻又有一人從文官班列裡衝了出來。
是同為嘉靖三十八年兩榜進士,與兵科都給事中歐陽一敬同出江西,南昌人氏,現任戶科都給事中魏時亮。
魏時亮站在了歐陽一敬身邊三步外。
“臣,戶科都給事中,魏時亮,附議。”
“今有大軍在外,將帥統禦,用兵以求社稷,然朝中卻有小人作祟,妄談其言,私心慎重,實乃禍國殃民,欲戕害有功之臣,儼如前宋之秦賊!”
“臣亦附趙閣老之言,請陛下降旨,杖斃此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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