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頭的楊素已經發現了不妥。
進來之後,看到一動不動,臉上還有血跡的皇帝,也是被嚇了一跳,險些摔在地上。
「陛...」
他正要高呼,又很快反應過來,低著頭,開始默默的流淚。
宇文孝伯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看向了楊素,「楊君,陛下在時,常常跟我誇讚你的才乾,稱你有非凡之能,我如今方寸大亂,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為,請你告知。」
楊素臉上的悲傷之情來的快,消失的也快。
他趕忙起身,開始為宇文孝伯出謀劃策。
「國公,陛下病重之前,曾將國事托付給了齊王,而陛下諸多子嗣,皆被賊人俘獲,當下應當派遣快騎,將事情告知齊王,讓齊王迅速前來,領著陛下到達漢中,而後再告知此事.....」
楊素什麼都沒說,但是意思很明確,
儘快跟齊王彙合,讓齊王繼承大統。
宇文孝伯警了眼楊素,楊素卻認真的說道:「國公,當下賊人正在猛攻關中,韋孝寬領兵勸說,關中各州郡不斷淪陷,望風而降,以他們的速度,隻怕不出三個月,關中之地便皆歸劉桃子所有了。」
「齊王此刻正在與賊人的軍隊周旋,拖延他們的時日。」
「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再考慮其餘太多的東西了,社稷即將滅亡,能拯救天下的人除了齊王還能有誰呢?!」
宇文孝伯點了點頭,「你去操辦這件事吧。」
「唯!!」
楊素迅速離去。
宇文孝伯卻呆滯的坐在了宇文邕的身邊,這位雄才偉略,誌向遠大的皇帝,
還沒能來得及完成自己的諸多想法,就倒下了。
宇文孝伯跟宇文邕是同日出生,宇文泰將他撫養在宮中,讓他跟著宇文邕一同長大,兩人就如李生兄弟那般,形影不離,從小玩到大,再長大了一些,就開始一同讀書,一同學習。
宇文邕性格熱情,宇文孝伯為人冷靜,正好互補。
在宇文護執政的那會,宇文孝伯也是借著跟宇文邕一同讀書治經的名義私會,而後商談除國賊的大事。
宇文邕在皇宮裡便能與宮外的那些大臣們取得聯係,約定好一同除賊,宇文孝伯是起到了極大的功勞。
宇文邕都不願意讓他去太遠的地方當官,一直都讓他待在自己的身邊,總是以劉邦和盧縮來比兩人的關係。
比起宇文直宇文憲這些弟弟們,可能宇文孝伯更像是宇文邕的親兄弟。
宇文孝伯擦掉了宇文邕臉上的血汙,眼裡閃爍著淚光。
回憶起那位熱情,膽大,曾給自己講述非凡誌向,要完成大一統,安定天下的英雄模樣,怎麼也無法跟眼下這個骨瘦如柴的相貌聯係在一起。
他幫著皇帝合上了雙眼。
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喉......
長安。
長安至今沒能走出當初的陰影,直到現在,這裡還是殘破不堪。
軍士們頻繁的調動,城外的官道上隻能看到軍隊,卻看不到正常的行人。
宇文憲就在自家的官署之內,身邊圍繞著諸多的年輕才俊,大家一同商談著對策。
高站在他的身邊,為他出謀劃策,
「大王,岐山,隴東也被韋孝寬所拿下,當下西邊能仰仗的城池已經不多了,倒是在東邊,義川,河北,宜陽等城尚在我們手裡,也取得了聯係,發誓不與賊人同汙!」
「可這對我們反而是不利的,長安守不住,東邊的城池便斷了後路,早晚要被攻破,韋孝寬之所以對東邊放任不管,卻要猛攻西邊諸多州郡,也是出於這個道理。」
「我們不能再待在長安了,應當往西邊靠攏,諸城之中,我覺得天水是可以暫時進駐的。」
「當下許多地區的官員們都在撤離,可以使一員猛將坐鎮長安,大王親往天水,遏製敵人往西的推進,確保長安以東,以南的州郡能完成撤離.....」
對高的發言,有人認可,有人反對。
宇文憲則是坐在上位,短短時日之內,他似乎都成長了許多,臉上的胡須增加了不少,讓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威嚴。
正在眾人爭執不下,開始有些生氣的時候,宇文憲開口叫停了眾人。
「勿要爭吵.....商談便可,何必辱罵?」
眾人這才不敢繼續吵。
宇文憲麵對眾人的提議,一時間也是有些遲疑,因為他本人也有不同的想法,可魔下這幾個人,說的好像也都有些道理。
就在他準備公布自己最後判斷的時候,武士走了進來,在宇文憲耳邊說了幾句。
宇文憲瞬間起身,他看向了眾人,「你們且先待在這裡...:」
宇文憲以極快的步伐離開了此處,屋內頓時寂靜,大家彼此對視,卻不太敢開口詢問。
唯獨高潁,此刻顯得格外擔憂。
宇文憲走出了大堂,來到了一旁的側屋,一個精疲力竭的騎士看到他,強忍著站起身來,將密信傳達。
其餘甲士扶著那騎士離開了此處,宇文憲匆忙打開了文書,隻是看了幾眼,臉色大變,呆若木雞。
隔壁大堂之內,氣氛還是格外的寂靜。
眾人都不言語,就在此時,武士走進來,卻是叫走了高潁,讓其餘人繼續等候。
這麼一來,眾人卻都忍不住了,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當高走進了一旁的屋內時,卻看到宇文憲正跪坐在上位,他從不曾見過宇文憲如此慌亂失神的模樣。
宇文憲此刻模樣呆滯,便是高潁走進來了,都沒有什麼反應。
高頗暗道不好。
「大王!!」
高開口驚醒了宇文憲,宇文憲看向了高,還不曾開口,卻是眼淚先掉落。
「高君。」
「兄長駕崩了。」
高潁猛地回頭看了下身後,而後快步走到了宇文憲的身邊,「大王,此事尚且不能泄露出去!」
「也不能使人看出端倪!」
「劉賊攻勢極猛,諸將惶恐,兵卒士氣不振,若是得知陛下駕崩,關中即刻大亂,隻怕連東邊那些剛剛發誓要抵抗韋孝寬的官員們,都會迅速投降劉賊!」
宇文憲點點頭。
「楊素也是這麼說的,這是楊素所寫的文書,他希望我迅速回去,跟兄長會合.....」
「應當如此,應當如此!」
宇文憲再次問道:「可我若是走了,豈不是就將關中拱手讓給劉桃子了嘛?
誰人還能繼續抵抗呢?」
「大王豈能說這樣的話!天下與關中,熟輕敦重?豈能為了一個關中而拋棄整個天下呢?!」
宇文憲艱難的平複自己的情緒,宇文憲跟宇文邕說不上關係有多親近,但是這些時日裡,宇文邕對他算是相當不錯,給與他大權,還將最厲害的大將謀臣都派到了他的身邊,如今聽聞兄長駕崩,宇文憲心裡甚是悲傷。
可在悲傷之後,卻是如浪潮般的恐懼。
宇文憲從未如此懼怕過,哪怕是長安淪陷的時候,他都沒有害怕。
「好,我們撤,高君,你留守在....”」
「不,我跟大王一同回去,可以讓賀若弼前往天水,在那裡阻擊韋孝寬,拖延敵人的速度。」
高潁的態度很堅決,都近乎失禮了。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考慮,大王賢明,在一些事情上非常的老練,但是對另外一些事情就不是那麼的擅長了。
簡單點來說,就是跟當初齊國的高一個毛病,心太好,當不了權臣,也搞不來政鬥.....這種時候,高潁覺得自己應當陪在大王身邊,幫著他渡過這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