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古道的積雪在車轍下咯吱作響。文鹹裹緊貂皮大衣,望著山梁上蜿蜒的土黃色隊伍:“這些背鹽的腳夫,倒像南美銀礦的印第安奴隸。”
“他們背上馱著大周朝的命脈。”弗裡德裡希在顛簸的騾車裡奮筆疾書,“我問過姚百萬,西北的青鹽銷路很好,每包鹽官府抽三成利.這些鹽稅養活了至少五萬黃巾軍——看!”
內鄉縣界碑前,裹紅頭巾的太平軍哨兵正撕扯告示。大周朝的《九世之仇今已報》的告示才貼上去不久,就已經被新來的太平軍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太平軍宣布要在內鄉全縣分田分地的告示。
內鄉的天已經變了!
哪怕內鄉這邊的名教地主再努力,把堡寨修得再堅固,在擁有了工業化力量的太平天國麵前,依舊不堪一擊!
當騾車從內鄉城外的趙家堡通過時,摩爾突然抓住車簾,大喊了一聲:“快看那裡.”
趙家堡青石牌坊上,那個獨臂王舉人被麻繩勒著脖子吊在半空,一隻空蕩蕩的袖管在寒風裡晃蕩。牌坊下黑壓壓的人群爆發出歡呼,幾個赤腳漢子掄起鋤頭,把“趙氏宗祠”匾額砸得木屑橫飛。
“惡霸趙承嗣,前前後後害死七十幾條人命,罪大惡極!”瞎了一隻眼睛的李老三穿著件褪色的打了補丁的紅袍,頭上裹著紅巾,手裡舉起控訴狀,咬牙切齒地道:“光去年就逼死一十三個佃戶!”
“扒了他的皮!”一滿臉皺紋的老農突然撲向捆在石獅上,被人揍的鼻青臉腫,還瞎了一隻眼的趙堡主,枯樹枝似的手指硬生生從他身上摳下塊帶血的皮肉,“我兒子就是被這畜牲丟進湍河的.”
趙承嗣也是硬骨頭,死到臨頭還嘴硬:“誰讓你兒子參加農會真可恨!”他惡狠狠瞪著已經當上農會頭頭的李老三,“姓李的,我真該把你的皮扒了!”
一個內鄉縣裡派下來的農會乾部對李老三道:“老李,這個姓趙的太可恨,快點殺了吧!”
“且慢!”李老三咬牙笑道,“先分田分了趙家的田,當著他的麵分!分完他的田再殺他的兒子,殺完他兒子最後殺他.這叫殺人誅心!”
“殺人誅心?好!”那個農會乾部一揮手,用一口河南話大聲道,“鄉親們,俺們先分了姓趙的田,再殺他的人,你們說中不中?”
“中”
在場所有的佃戶、貧農都沸騰起來了。
摩爾手持著羅耀國給他的“天使令”,擠過沸騰的人群,拉住個正分到五畝田契的駝背老漢:“老哥,這地契能守住嗎?”
“太平軍給蓋了紅戳子哩!”老漢哆嗦著展開蓋有“鄧州農會”大印的文書,“劉隊長說了,誰敢奪田就送誰吃槍子兒!”他緊緊攥著田契,“趙家把我當牲口使了三十年,如今”渾濁的淚珠滾落在田契上。
“你們這些泥腿子得意什麼!”趙承嗣突然掙紮著嘶吼,“三年,最多五年,你們當中一多半就得破產賣地!你們守不住的.”
“殺!”
大刀片子寒光閃過,趙承嗣和他的兩個兒子就被一個個砍了腦袋現場更是一片歡騰。
弗裡德裡希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記錄道:“1858年1月28日,內鄉縣。當農會用大砍刀執行正義時,名教士紳在鄉村的統治徹底瓦解,取而代之的則是大同會和農會的秩序。雖然農民的土地依舊會在將來漸漸失去。但是太平天國所建立的新秩序至少可以維持三代人,而這套新秩序將會掃清擋在中國工業化道路前方的一切障礙.”
摩爾則抱著胳膊,看著周遭一片歡騰的農民,對身邊的文鹹道:“爵士,如果我們歐洲人沒有發現新大陸,這一幕說不定也會出現在英格蘭吧?英國的土地集中程度遠遠超過中國啊!”
聽見摩爾的話,文鹹突然感到脊背發寒——英國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集中在7000個大地主手裡,而其中約400家土地貴族占有四分之一的土地。
而這400家土地貴族和7000個大地主,幾乎都是諾曼征服者的後裔那才是真封建啊!
張村鎮十字街口的“如仙樓”煙館貼滿封條,穿著嶄新的灰布軍裝的士兵,正把成箱的煙土傾入漚糞池。戴鐐的張大富看見了摩爾一行人從馬車上下來,突然掙脫押解,撲倒在摩爾跟前:“洋天師救命啊.”
“你開的鴉片煙館和賭場害了多少人?”一個穿紅袍的太平天國監察使一腳踢開這肥碩的軀體。摩爾認出他胸口的木牌——“老兄弟,河南省監察使司”。
“冤枉!都是陝西人引誘我乾的”
“陝西奸商周掌櫃已經殺了。”那監察使抖開一張判決書,“你犯的罪可不止這兩件,去年冬至夜你下藥迷暈了民女一人,可記得西街張裁縫的女兒?”
癱軟的張大富突然被拖起來。街角衝出個包藍頭巾的婦人,掄起洗衣槌狠狠砸在他膝蓋上:“畜牲!我閨女被你糟蹋後投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