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真約神道宮的大殿在暮色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城堡。金色的屋頂上盤踞著青銅鑄造的八岐大蛇的雕像,而蛇首卻戴著基督教的荊棘冠;十二根朱漆立柱上,左半邊雕刻著《古事記》中的神代傳說,而右半邊卻用彩繪描繪著《真約》裡的創世神話。
當十八名巫女手持神樂鈴魚貫而入時,她們緋紅的袴裙掃過地麵的馬賽克拚花——那圖案竟是天照大神跪拜在十字架前的場景!
“破雲金光波,天照衣袂濕”領唱的巫女嗓音清越,指尖輕撫過腰間懸掛的銅鏡。那銅鏡顯然象征著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鏡,可鏡緣上卻刻著“天父昊天皇上帝恩賜”的漢字。
燭光在她身後的屏風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屏風上繪製的“天照沐浴聖輝圖”中,穿著金色長袍的天父皇上帝的容貌看著竟和楊秀清有那麼幾分相似
佐久間象山的手指深深掐進榻榻米的草席。他身旁的一個年輕貌美的巫女端著漆盤想要替他斟酒,漆盤邊緣的菊紋卻被改造成了太平天國的蟠龍紋。“先生請用.”巫女用帶著日本口音的漢語低語,和服領口露出的鎖骨處卻刺了“神婢”二字。
吉田鬆陰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他盯著大殿中央的神龕,原本應該供奉天照大禦神的玉座上,此刻竟擺放著一尊不知所謂的神像:神像的麵容看著有點立體,似乎是個歐亞混血,頭戴著太平天國的風帽,懷中抱著的嬰兒手握朝鮮半島形狀的玉玨。神龕兩側的青銅燈籠上,左麵刻著“天孫降臨”,右麵卻是“道成肉身”。
“高天原誓約,潮湧千島國”當第二段和歌響起時,兩名巫女展開了一幅畫卷,畫卷上畫的是一位穿著華麗和服的女子正在向一個身穿團龍袍的少年叩拜,畫卷的留白處寫著:和宮內親王拜見幼東王圖。
“這是對神代的褻瀆!”吉田鬆陰突然暴怒著將酒杯投向了畫卷。
千葉佐那的太刀瞬間出鞘,刀光閃過,便將那酒杯斬出了兩半。隨後這位女劍豪又撲向吉田,刀背在吉田脖頸處劃過,然後左手扣住吉田的手腕,右膝頂住他的後腰,動作行雲流水間,吉田已經被她製服。“在神前動武,”她的聲音冰冷,“按真約派教規當處火刑。”
摩爾注意到,當這個女劍豪動手時,洪大全的目光正盯著自己這個“天師”。他也不和洪大全客氣,當下掏出了“天使令”,“女士,希望您看著羅天使的麵子上寬恕吉田。”
“千葉,退下!”洪大全揮退了吉田,然後將一卷明黃錦緞甩到案幾上,對佐久間和吉田道:“二位不妨看看這個。”
佐久間象山湊上去一看,頓時如遭雷擊——那是蓋著天皇禦璽的《神代真約詔》,末尾還有京都十六名公卿的聯署花押。
“神武天皇親作的和歌哈哈哈!”吉田鬆陰突然癲狂大笑,“真是太荒唐了.”
洪大全突然站起身,用日語放聲高歌:“八重雲散儘,聖輝照東瀛.”
大殿之內所有的巫女和千葉佐那則一起向著真約神道派的總主教叩拜,全都表現得無比虔誠。
當佐久間和吉田拂袖而去時,夕陽已經將大阪灣染成血色。摩爾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注意到他們的步伐依舊堅定——同樣的步伐,他在許多歐洲革命者那裡也見過。
“很震撼不是嗎?”文鹹爵士把玩著自己的煙鬥,“幾年前我來日本時,這些武士還堅信日本是不可被侵犯的神國”
弗裡德裡希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當真約派和神道教結合,將日本的天皇和高級封建主收編的時候,它已經失去了在中國和朝鮮的進步性,從而變成了日本人民身上的又一道鎖鏈.”
夜色漸深時,佐久間和吉田再度現身在摩爾等人居住的小院當中。兩人褪去了白天的直垂和袴,穿上了打著補丁的普通和服,身上還帶著一些酒氣。
“請先生指點!”佐久間跪坐在廊下,雙手奉上一本《反經》。
摩爾點燃煙鬥,青煙在和室內繚繞:“太平天國的成功已經堵死了日本通過改良實現工業化的道路日本的體量放在歐洲並不算小國,但是擺在中國這個龐然大物麵前簡直不值一提。中國的人口、土地、資源、資本相對於你們日本都有幾何級數的優勢。而且中國還是東亞的原生文明,在文明發展程度上也遠遠超過日本.中國在兩千年前就實現了平民對貴族的革命,就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你們日本到現在都做不到。所以當中國這個龐然大物完成轉型,迅速邁上工業化之路後,日本的工業化道路就會變得異常艱難!”
摩爾又吸了口煙:“而朝鮮主導的日朝合邦更是將日本最後一絲希望掐滅。現在的日本,就像一個被榨乾的檸檬,連最後一滴汁水都被朝鮮擠走了!”
“可是英國駐日公使卻是支持日朝合邦的,”佐久間道,“阿禮國先生說日朝兩國如果聯合起來,將擁有四千多萬人口,國土麵積接近法國,還擁有豐富的金銀銅鐵煤完全可以和中國對抗。”
摩爾嚴肅地指出:“那是要用日本的血肉去供養朝鮮的工業化,把朝鮮的軍事工業養起來。朝鮮工業化的道路其實也被中國給堵死了.我仔細考察過朝鮮和中國,朝鮮所有的工業品在麵對中國工業品時都不具有競爭力。而且朝鮮的市場又太小,隻有中國的幾十分之一,在龐大的中國產業的競爭下,朝鮮的工業很難具有造血能力。朝鮮的工業想要發展,就隻有吸日本的血,把日本吸乾!”
“吸乾日本.”
“真是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