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頭石佛將注意力,挑向了半蹲半站著的周玄。
周玄不動聲色,說道:“我就是井國人,和你不一樣。”
“謊言,外麵的世界,有外麵世界的力量本源,井國有井國的力量本源!
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本源,來自一個比井國更加美妙的世界,
你的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你的手,你的氣息,你比彭升還要磅礴的感知力,
這都是我要的,給我。”
給了……我送你回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比井國美妙很多。”
三頭石佛許下了回家的誘惑,
周玄絲毫沒有動心,
儘管他已經被三頭石佛盯上了,但他依然不緊不慢的在心中構想著兩個問題。
第一:三頭石佛明顯是個不擇手段的怪物,既然它要儺神之手、儺神意誌、血井的感知力,為什麼不自己動手搶。
他和「彭侯」聯手,已經壓製住桃花祖樹、彭升、樹族族人,還能壓不住他這個二炷香?需要許下誘惑?
許下誘惑的本質,是一種談判,
談判,是建立在雙方實力基礎相近的前提下。
第二:三頭石佛講了,說外麵的世界,有外麵世界的力量本源。
周玄的力量本源,和井國的力量,有什麼區彆?
關於力量本源的問題,周玄暫時想不明白,也不需要去想明白,
他隻要知道一點——三頭石佛既然願意跟他談判,那便說明,這尊看似極強大的怪物,並不能輕易的降伏他。
周玄想起《血井悟道經》中的話——回溯時光之中,無生無死,卻會被神明私語纏身,於血井悟道這人,切記切記。
在三百年前的時光中,周玄是無生無死之人。
既然無生無死,哪怕他被三頭石佛瞧出了來頭,對方也拿他沒有過多的辦法。
從談判來看,唯一讓周玄交出儺神之手、儺神意誌的辦法,便是讓周玄自己答應。
“考慮得怎麼樣?周家儺神?我送你回真正的家,你隻要交出儺神的東西。”
三頭石佛繼續對周玄循循善誘。
“就你這品性,我能信你?”周玄指著桃花女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彭升,說道:“樹族的人信你,下場如何?”
周玄平日裡就是暴脾氣,現在又是“無死無生之人”,那更不會畏懼石佛,
他先朝著石佛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後,再朝彭升喊道:“彭祭司,刺青異鬼背叛了你們,三頭石佛要拿你們族人當養料,
你還愣著乾什麼?拚死一搏罷了,不然,你們還指望著怪物和叛徒的憐憫嗎?”
周玄已經瞧清楚了形勢,彭侯雖然背叛了樹族,但樹族的人稱他為“大祖”。
族人骨子裡還是有敬仰的成分,同時也對“大祖”還有心存最後的僥幸,認為有這“大祖”在,三頭石佛多少還會有一些底線的。
儘管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石佛已經毫無底線可言。
但思想是有慣性的,要撬動需要一些推力。
周玄要做這股推力,他氣血上湧,強撐著身體,一步一步的朝著三頭石佛走去,這是率先反抗的意誌。
“樹族的實力已經削弱到無法反抗,你再怎麼煽動,也是徒勞。”
彭侯雙手交叉,抱於胸前,冷峻的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周玄。
“無法反抗,和不敢反抗,區彆很大,樹族也並非沒有實力,他們還有彭升,還有祖樹,還有我。”
周玄並非口吐狂言,在他越來越接近那三尊樹族血肉容器的時候,
他越發有種感覺——血肉容器本身散發的氣息,似乎和他身體的感覺,特彆接近。
“或許,這就是我的力量本源?”
“殺了他,彆讓他接近容器。”
三頭石佛向彭侯下達著命令,
彭侯右手高舉,一道白光閃過後,他竟然從血肉容器裡走了出來。
他已經完成了降臨,
而那三尊血肉容器,還在繼續融合,要融合成一尊巨大的容器,讓三頭石佛真正的降臨。
周玄瞧清楚了降臨的流程——其中原理,神明與三頭石佛,原本沒有資格出現在井國大陸上,
大體是他們的強大氣息,受到了大陸天地的排斥,血肉容器的作用,便是將他們的氣息同化,同化成這片大陸能夠接受的模樣,
至少現在的彭侯,氣息已經沒有初降臨時那般逆天,同時氣息的味道,也多了些溫潤的變化。
這些變化,都是容器帶來的。
要說周玄在井國香火修行之中,絕對算天賦過人,觸類旁通,許多陌生概念,隻要聽上一遍,便可以舉一反三。
但是,對於“血肉容器”的快速理解,不光是天賦的體現,還有周玄與血肉容器的天生默契,
他與血肉容器之間,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有了底氣,周玄更加激動的鼓舞樹族和彭升。
“彭祭司,反抗!反抗!反抗!!
那三尊容器融合,才是三頭石佛的最終容器,一旦融合成功,他將徹底降臨井國大陸,那時樹族才是真的萬劫不複!”
周玄已經完整的將三頭石佛的行動線索梳理完成。
百年前,
三頭石佛的意誌現世,在樹族中引動“神跡”,讓樹族刺青活成了詛咒刺青。
詛咒刺青在不間斷的削弱樹族的實力,也消耗著祖樹的力量,其中也有彭侯裡應外合的作用。
在樹族最孱弱的時候,三頭石佛在雪原府顯靈,讓彭升相信了“人造天神”是樹族由危轉安的唯一答案。
於是,樹族天神祭便順理成章的舉辦了。
三頭石佛等的就是天神祭上的樹族血肉容器。
三尊可以承載天神降臨的容器,融合在一起,便可以讓三頭石佛,真正的降臨到井國。
三頭石佛百年來的布局,一來為了控製樹族,二來為了降臨。
現在,
石佛還沒有真正的降臨,周玄覺得樹族還是尚存一線機會,儘管這個機會也相當渺茫。
“隻要有機會,就絕不放棄,這是我做事的風格。”
周玄此刻,甚至都忘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未來的看客,隻想著鼓舞著樹族,向三頭石佛發起最後的抗爭。
彭升受了周玄的鼓舞,朝著族人們咆哮道:“樹族族人,祭起骨針,和大祖、三頭石佛拚了。”
他的戰意熱烈燃燒起來,心意也變得堅決,但族人們卻依然受到了彭侯天神級氣息的壓製,光是站起來都難,更彆提祭起骨針,
為了解除族人的束縛,彭升右手作劍指狀,指向彭侯。
他的骨針,成了一道白光,直打彭侯的眉心。
彭侯不閃不避,隻是朝著天空望了望,天穹的烈陽耀目,形成無數光芒,
每一道光芒都成了一道光針,在彭家鎮的上空,迅速勾勒出一副巨大的惡鬼刺青。
惡鬼相貌如同夜叉,六目九臂,九隻大手,各持一方兵刃,
桃木劍、柳枝拂塵、銀杏木戟……
這尊夜叉惡鬼在天穹之上盤伏,光針在迅速的補齊它的法相。
此時它法相還未大成,彭家鎮周圍的天地之間,已經凝起來無數的強勁暗流,朝著樹族族人擠壓而去,
一時間,飛沙走石、狂風呼嘯,不少族人已經被碾成了肉泥,彭升的那枚骨針,也被暗流擋於彭侯眉目之前,不得寸進。
“彭侯,你在九炷香時,於二十四尊神明圖之上,再次領悟天鬼蔽日圖,成功飛升天穹,斬殺刺青舊的異鬼,成為了新的刺青大祖,
可你應該是忘了,這副天鬼圖,是曾經桃花祖樹上,倒懸數百位族人的屍體,才幫你領悟出來的,
族人不滿上一代大祖凶狠暴虐,集全族之力培養你,數百位族人獻祭生命,幫你於九炷香中悟道,那是族人對你的信任,
而如今,你竟然用天鬼圖碾壓族人?”
彭侯盯著彭升,言語如冰棱一般,冰冷鋒利,說道:“桃花巫,我飛升天穹後斬殺了舊的刺青大祖,然後我每日都憂心忡忡,
我靠著香火神道,殺了舊大祖,成了新大祖,可萬一哪天,我做的事情惹得樹族不高興了,樹族會不會培養新的九炷香,殺了我,取代大祖的位置?
刺青樹族,修行天賦異稟,每過百年,總能誕生不世天才,比如說你,不過二十多歲,卻已經是八炷香的桃花巫了,
你們這樣的族人不受我的控製,我很難心安。”
“我彭升從來不覬覦大祖之位。”彭升是個極厚道的人,心裡隻牽掛著樹族的命運。
“我不信。”彭侯的眼神極陰柔,說道:“沒有人不覬覦大祖之位,彭升、族人們,對不住了,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臣服冥石天王,要麼……死在天鬼圖下。”
樹族的族人,表情極複雜,
周玄的表情更複雜,他又進一步的接近事情真相。
彭侯之所以背叛族人,原因竟是擔心族人篡它的大祖之位。
可是,沒有了刺青族人,便沒有了人間的香火供奉,時間長了,彭侯的實力必然會衰弱,他不怕彆的堂口的大祖、祖師,飛升天穹,搶他的位置嗎?
神明也是可以更換的,比如曾經天穹之上的七葉尊者,便被其餘堂口的神明級取代了位置。
想到此處,周玄的腦海裡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圈養。”
彭候一再聲明讓族人臣服,
既然是臣服,
那便是彭侯與三頭石佛在往後的日子裡,把樹族的族人,圈養起來,當成隻會吃飯、睡覺的豬。
野豬有野性,惹到了會拱人,
但將野豬圈養訓化後,成了家豬,沒有反抗意識不說,肥膘精肉產量還能翻倍。
這是彭侯期待的族人狀態,但是……隻憑借他,做不到。
隻要不滿大祖作為,樹族便會集全族之力培養新的刺青大祖,
彭侯貴為神明級,也鬥不過整個樹族,他想實現自己的“理想”,便隻能明麵上“照顧”樹族,暗地裡和三頭石佛合作。
“彭侯,族人錯信了你,但我彭升和族人,偏偏不讓你如願。”
彭升已是怒發衝冠,其餘族人都被天鬼圖籠罩,隻有他這個八炷香的人間半神,還有反抗的能力。
隻見,他張開雙臂,朝桃花祖樹呼喚:“請祖樹賜福,我以二十四副神明圖,迎戰天鬼。”
桃花祖樹也在拚命,它的每一枚葉片,都散著腥紅血光,身形暴漲,
樹乾變得奇粗,延伸的樹冠能將整個彭家鎮罩起,
數千根枝條,刺進了彭升的身體裡,將彭升高高舉起。
彭升被倒吊了起來,他的骨針,在他的身體上,極迅速的刺下第一幅神明刺青——天官賜福。
此時的彭升與祖樹合為一體,刺青在他身上出現的同時,也在樹乾出現。
等天官賜福刺青完成,
祖樹的樹枝斷裂了數千條,像漫空飛舞的棉絮一般,
彭升也變得蒼老了許多,身體瘦了一大圈。
由他的精神、血肉、祖樹之力而成的天官刺青,從樹乾裡走出,飛入天穹,與盤伏在空中的天鬼圖,狠狠一撞。
“轟!”
天鬼圖當即便出現了裂痕,
而天官刺青,則被撞得粉身碎骨,化成了數不清的晶瑩碎片,四處飛舞。
整個彭家鎮,也傳出來天星隕落之聲,每個族人都被聲音震得捂住了耳朵。
彭侯的身體,也如天鬼圖一般,出現了裂縫。
彭升一擊得手,並不停息,指揮著骨針,在他的身體上,去做第二幅神明刺青——白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