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澤離開憲兵司令部的時候,見到的憲兵們無不上前立正敬禮。
要是能跟林中尉握個手,那都笑開了花。
因為北原蘭介之前帶了兩車憲兵去大通旅社的現場,所以現在林爺的牛逼已經傳遍了整個司令部。
當然,林澤對這些小鬼子沒什麼好感,但不妨礙微笑著跟這些人寒暄。
風風光光的離開憲兵司令部,剛上車,鈕三兒就問道:“爺,回警署?”
林澤一擺手,“回什麼警署,被停職了,回家!”
鈕三兒一愣,隨即嘴角扯了扯,差點沒笑出來。
回家也好,林爺這麼些日子沒好好休息,一直兢兢業業,回家好好歇歇,不然累壞了身子怎麼辦?
相關人士:你哪隻眼睛看他兢兢業業!
沒有半天的功夫,林爺被停職的事情幾乎傳遍了整個北平城。
大小茶館的掌櫃們都樂開了花,這兩年生意不好,結果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大夥兒竟然都跑來茶館喝茶聊天,雖說大多都是要一碗最便宜的高沫,然後一坐坐一天,但掌櫃們仍然高興,起碼人氣旺不是?
“我說,林爺這是真不值當的,你說他去出什麼頭啊!可惜了了,這麼好一個人!”
一家不知名茶館裡,幾桌人坐在一起聊的熱火朝天。
這家茶館不是經過改良的新式茶館,還是老氣的八仙桌、條凳,既沒有好看的桌布,也沒有精致的茶具,更彆提壓在桌子上又乾淨又好看的玻璃板。
所以來喝茶的都是些窮苦人,有的是拉車或者扛大包的,他們來這裡不是貪圖享受,而是出於一種必要——跑了半天,出了一身臭汗,來一碗高沫,能加十幾回水,原來講究的主還得往裡加白糖,現在白糖太貴,實在買不起,不過掌櫃的也有辦法,沒有糖可以加鹽啊!
這是樸素人民無意中掌握的補充電解質的方法。
另外一種就是住在附近的老戶和一些落魄的旗人,他們維持生活不易,但總還努力保持著體麵,哪怕綢緞換了洋布,洋布換了粗布,粗布上又落了補丁,也還是漿洗的乾乾淨淨,不管手上有沒有扳指,都翹起來大拇指。
以前喝的花茶或者瓜片換成了高沫,有的連高沫也喝不起,不過掌櫃的還有辦法,他有一罐子上好的“祁門”,說是茶,其實裡麵全是梗子,一片葉子都找不到,隻要給一個大子兒,這茶隨便喝,權當賣開水了。
就茶的餑餑則換成了半拉硬邦邦的窩頭,一邊呸呸呸吐茶沫子,一邊啃著石頭一樣的窩頭,一坐一下午,彆有一番滋味。
要是哪天能混上半個燒餅就茶,嘿!這都足以讓茶客回想起往日的榮光了!
“不值當的?姥姥!林爺那是什麼人?人家是胳膊上能跑馬響當當一條好漢子!你看人家跟那些當官兒的能一樣嗎?林爺要的不是那個官,人家要的是那個臉!我就問你,當街開槍,斃了四個小鬼.....斃了四個日本人,滿北平城你尋摸去,除了林爺,還有誰!”
“哎,這話對,我聽親戚說,人家外三區的日子比咱們好不少,彆的先不說,人家不刮地皮啊,林爺他威風歸威風,人家不對咱窮人耍橫啊!”
旁邊一個腦門鋥亮,後麵留著披肩發的老頭兒一邊默默啃窩頭,一邊掛著神秘的微笑,隻是聽,不說話。
有人就逗他,“哎呦,那爺,您老人家今天怎麼不指點我們兩句呢?”
被稱為那爺的老頭兒挑挑眉毛,“光顧著啃這剩窩頭,哪兒顧得上說話?”
這位那爺還真不簡單,聽這稱呼就知道,人家在旗,以前著實的闊過,雖說不是什麼權貴,但比茶館裡在座的這些漢子可好出八裡地去,奈何鐵杆莊稼倒了以後,那爺的父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守著祖產過日子。
要是能安安生生的過,那還好說,可架不住世道亂,今天那個上門敲幾個,明天那個上門詐兩個,加上老爺子好抽大煙,堅持了十幾年,這份家業終究是折騰散了。
那爺是獨苗,比他爹還不成,除了吃喝玩樂,是一件正事兒也不會。
但他頭些年活的挺滋潤,不因為彆的,全靠給人家當長隨。
他這個長隨跟彆的長隨不一樣,不負責伺候主子,隻負責領著吃喝玩樂,更像是個娛樂顧問的角色。
後來鬼子進城,北平城裡有頭有臉,沒有一個跟鬼子沒關係的,那爺不知道是心裡麵較勁還是有彆的想法,不再出去傍哪家少爺,反而天天喝茶啃窩頭度日。
他這麼一點,旁人就明白了。
有個手裡稍微寬鬆點的男人咬咬牙,“掌櫃的,給那爺來一碟桃酥!”
“來啦!”
掌櫃的麻利端上一碟桃酥,粗瓷的小盤,上麵擱著兩片桃酥,這麼一碟,隻要四個大子兒。
那爺又開始呸呸呸吐茶葉沫子,又一個男人一拍桌子,“得,我孝敬您吧!掌櫃的,來一壺龍.....花茶!”
吃上喝上,那爺翹著小指頭,不屑的指點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們呐,都是一根筋,這輩子啃窩頭的命,誰說林爺可惜了,告兒你們,林爺這回露大臉了!日本人要好好的獎賞他呢!”
眾人傻了,“您給細說說,照您這麼說,這還是好事兒?”
“我問你們,誰聽說過,殺了幾個鬼子,隻是停職的?林爺警署的差事停了,司令部的差事可沒停呢!”
眾人聽的雲裡霧裡,但不明覺厲,有人問道:“可是林爺殺了日本人,日本人還能獎賞他嗎?”
那爺搖搖頭,悵然道:“誰說鬼子就是鐵板一塊的?”
接著,那爺就開始說些眾人聽不懂的話,什麼精誠一致,什麼團結起來,什麼以洋製洋。
有人看著那爺吃桃酥喝花茶,心裡邊嫉妒,故意道:“那爺,我們的確是一根筋,啃窩頭的命,不像您呐,雲山霧罩的白話一通,就能吃上桃酥,得,晚上又省一頓吧?”
大夥兒都笑起來,茶館裡充滿快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