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首座很急，第二日，各派就接到了自己的任務，朝著梁州東海郡進發。
作為天河派的高徒，又手握青萍劍，謝晴雪身上的擔子是最重的那批——她要和明德首座一同，直奔海浦縣，這是幽冥仙最可能的藏身之處。
“你去九山界。”
燕無雙眨了眨眼睛，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九山界？”
“是，這次圍剿幽冥仙，你就待在九山界，不要出來。”
謝晴雪皺著眉頭，表情竟帶些憂思。
“師姐，你……不看好明德首座？”
燕無雙低聲道。
他心中很慌：玄微五宗中有四宗都來人了，雖然少了個雷音寺無止，卻又多了個明德首座。
實力比上次隻強不弱。
而大自在魔教死了這麼多化神，按照情報，如今應該就剩幽冥仙一人在勉力支撐。
此消彼長下，所有人最多隻怕對方狗急跳牆，拉著人一起死。
沒人想過會失敗。
可大師姐讓他去九山宗，卻像是讓他避難的樣子……
“贏是一回事，能殺了幽冥仙又是一回事。”謝晴雪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低聲道，“此次，不是太上道第一次圍剿幽冥仙了。”
“不是第一次？”
“幽冥仙叛門而出，哪有如此簡單？從門中記載來看，此人起碼被太上道追殺過三次，每次都逃脫了。”
“更何況，東海郡也並不簡單。”
聽這話，燕無雙臉上顯出些茫然。
“你以為幽冥仙為何要逃往東海郡？東海郡，臨海……”
燕無雙一拍腦門，恍然叫道：“妖族！”
“是，東西兩洲，妖族式微，唯獨海域中，人族勢力不成氣候，蝸居島嶼，讓妖族占了上風。”謝晴雪聲調很低，“妖族雖然是一盤散沙，但海中積年大妖不少。我天河派都不敢小視。”
燕無雙皺眉：“這次大自在魔教出世，和妖族有關！”
謝晴雪見他明白了，又補充道：“上次隻有青雲大聖一人出手，妖族其他化神竟不見蹤跡，東海郡附近海域，可是有鎮海大聖的勢力。”
“師姐是覺得，幽冥仙逃往東海郡，是另有謀算？”
謝晴雪搖搖頭道：“不知道，但不可不防，你去九山界，才最安全。”
燕無雙沒想到師姐為自己打算的這般長遠，神情有些感動。
他又有些怕明德首座大意，趕忙問道：“那明德首座……”
“明德首座也不是沒防備此事，這次他要這麼多人一同，便是為了威懾甚至抵擋妖族。”比起旁人，謝晴雪像是和明德首座通過氣了。
燕無雙聞言就放心不少。
“其實即使沒有妖族，我也想讓你避一避，離幽冥仙遠一點。”謝晴雪又說道。
燕無雙聞言又有些不解。
“幽冥仙的逃生之法，其實也不過那幾種：遁法，假死複生，改頭換麵，附身奪舍。”
“這些年我仙門有不少魔門暗間，雖然煩人，但我們也知曉了一些他們的手段，魔門最擅改頭換麵或是附身奪舍。”
“我等化神自然不怕，但你……”
燕無雙明白了，這是師姐嫌棄他弱，害怕幽冥仙變作他或是直接俯身在他身上，不由抱怨道：“師姐，你看著我長大，那幽冥仙要是變成了我，你難道看不出來？”
“……上次你回來，我就覺得你被九山宗的人奪舍了。”
“……”
“彆說是我，掌門是你爹，他也懷疑。”
燕無雙抬眼，見師姐盯著他的腦門，若有所思的模樣，嚇得捂住了腦袋說道：“我去！我一定不出來！”
他一打聽，才發現九山宗早已離開通明山，朝著東海郡而去了。
他想了想也明白，鄭法要帶著日月鐘前行，速度比一般元嬰都慢，怕是一得到任務就啟程了，不像師姐，還要與明德首座一同。
好在明德首座似乎不大重視九山宗，給他們分配的任務距蒲縣極遠，近乎在東海郡另一端，想來危險也不大。
燕無雙先是給鄭法發了個傳訊符，又一拍背上劍鞘，身後長劍化作遁光，包裹著他衝入天際，朝九山宗離去的方向追。
因為害怕還有魔教餘孽，他刻意壓慢了遁速，梁州地麵的風光，儘在他眼底。
梁州多山靠海，向來民豐物埠，他早年來遊曆之時，對此州的繁盛也有些印象。
當初成空上人將此州分給九山宗，也有此地富裕，人口繁盛的原因。
但這次再路過，入目的景象又不同。
梁州自然沒有陳郡那麼慘：
陳郡一郡，因為大自在魔教要煉製五方血煞旗，魔劫過後，生者百不餘一。
相比起來，梁州死的人就少些。
燕無雙路過一座縣城，人是挺多。
但更多的是屍體，城南的亂葬崗上，男女老少，宛如垃圾，堆成了小山。
有些活下來的人，在其間手足並用，用膝蓋爬行，翻找親人的身體。
城中，家家縞素，戶戶哀哭。
哭聲飄起，飄進了空中的燕無雙耳朵中。
聽了一會，他也聽明白了，大自在魔教來了，他們的日子自然難過。
交的稅多了不說。
城中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被那些大自在魔教弟子擄去。
自身也隻能賣兒典女，才能有口吃的。
可大自在魔教敗退，對他們更是一場大難。
能逃的魔教弟子逃了，自忖逃不掉的，卻又更暴虐瘋狂。
有些修為的，乾脆拿著這些凡人練寶，以期增加些保命手段。
沒修為的，殺人也不遑多讓，死在他們手底的亡魂才是最多的。
燕無雙心中沉重，卻也無法可想，隻能心中暗道——大自在魔教走了，大概就好些了。
但他沒看到仙門弟子的蹤跡，反而在城中遇上了幾個潛藏著的魔門之人，乾脆劍光一轉，了結了這些人。
他也沒管城中百姓，隻禦劍出城，城外的田地一片荒蕪，沒人在其中勞作。
又飛過幾座青山。
青山靈氣盈盈，應是有個靈脈。
山中，卻又傳來鬥法之聲。
有人喊道：“魔教餘孽，還敢反抗，受死！”
燕無雙心中正對魔教痛恨，聽了這話按下遁光，落向鬥法處。
山中有兩撥人在爭鬥，一撥守，一撥攻。
攻擊的修士中有五個金丹。
防守一方雖也有金丹，但隻有一人，還帶著傷勢，此刻隻靠著宗門大陣支撐。
那金丹眼看不支，隻能在大陣中怒吼：“我宗亦是位列仙門！在此處抵擋了大自在魔教許久，死傷甚多，如今竟成了魔門餘孽！”
燕無雙心中不解，隱在一旁看著。
陣外一個金丹修士冷道：“能在魔教統治下活著，自然魔教餘孽！”
“老夫親傳弟子死了四個，師兄弟更是死傷殆儘！”那陣中金丹更悲，喊道，“豈容你等汙蔑！”
陣中其他弟子，亦是眼神通紅，看起來極為憤怒。
從這些人身上來看，他們修煉的都不是魔門功法，反而身上有些魔門功法造成的傷勢。
燕無雙心中有些猜測，乾脆顯出身形，亮明身份，趕走了攻陣的那批人。
“燕真人……”
被他救了命，那金丹自然感激不儘，燕無雙又問道：“如你們這樣的，多麼？”
那金丹一怔，搖搖頭道：“我也不好說，有些宗門，也許對魔教屈服了。”
“但還有許多門派，如我們一般，離了門中靈脈無處可去，隻能勉力支撐。好不容易熬到了魔門敗退，但……那些人說太上道將這塊地分給了他們，又給我們栽了個魔門餘孽的名頭……”
燕無雙又問了幾句，繼續向著九山宗趕路。
心中卻還想著方才的事情。
鄭法沒要梁州，成空上人自然又將分配方案做了番調整，梁州便分給了許多中小門派——這也是為了借他們之手，清掃魔門餘孽。
但如今看來，這些門派大概沒怎麼管縣城中的魔門弟子，倒是準備將本土勢力一掃而光，先搜刮資源。
便說方才那個門派，可能便是因為一處靈脈被人盯上了。
他忽然就開始懷疑方才的想法了——魔門走了，真的會好麼？
走了兩日，燕無雙終於追上了日月鐘。
“燕兄！”
鄭法見了他，似乎來不及寒暄，而是帶著他朝著藥園走。
為了避免麻煩，藥園中的清靜竹如今已經被隱藏了起來，但又多了許多弟子。
這些弟子麵前擺著一個地圖，地圖上麵畫著的，正是九山界凡間的山川地理，河流走向。
錢真人正等在地圖前麵。
“掌門！”
見他倆前來，這群人立馬喊道，像是就在等鄭法。
燕無雙對九山界極為了解，如今一數就驚訝了，此處的弟子竟有上千，可以說占了九山弟子的七成往上！
顯然，九山界要有大事了！
他見氣氛嚴肅，乖覺得不說話，隻是在一旁看著。
鄭法走到地圖前麵，手一揮，那地圖飄到空中，越來越大，遮住了半個蒼穹。
地圖上，又顯出些文字和圖案，燕無雙一看，竟是些農作物的名字，密密麻麻，甚至地圖上每個角落都寫著不同種類的作物。
“如今正是春種時節，錢真人已經調查過凡間各處水質土壤，做了這張農業規劃圖。”
“你等，也都學了些農學知識，如今派你們下凡，便是指導凡間之人，開墾土地，進行春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