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腥味。
濃鬱的血腥味。
明明上次來這裡的時候,這裡還都是書香的味道,為數不多的血腥味還是由赫薇妮亞自己身上的。
赫薇妮亞在圖書館內走著,入目的雜亂與鮮血無疑不在說明著這裡究竟遭遇了什麼。
很顯然,船上的那個奏者所說的處理現場,也隻不過是把屍體帶走了而已。
甚至隻是把屍體的大部分帶走了,那些破碎的內臟,斷裂的肢體仍舊留存在館內,完全沒有被處理,這讓此地看起來像是人間的煉獄。
赫薇妮亞能夠想象到那個人的恐懼,能夠帶走大部分屍體,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沒有人會想一直呆在這裡的。
除了……
赫薇妮亞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個在血泊裡奮筆疾書,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少年。
突然的,她鬆了口氣。
鬆掉了一口,從昨天憋到現在的氣。
“這個時候你還在乾什麼呢?”赫薇妮亞開口道,“明天要考試嗎?”
奮筆疾書的少年身體猛地一僵,立刻抬起了頭。
在看到赫薇妮亞的時候,他那渾濁的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
“赫薇妮亞!”奧格欣喜的說道,“你終於來了!”
“我就是過來看一眼而已。”赫薇妮亞淡淡的說道,“馬上就走了。”
“夠了,已經夠了。”奧格連連點頭,指著自己的筆記說道,“我正愁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些給你的,他們也不讓我帶給你。”
“那是什麼東西?小抄嗎?”赫薇妮亞緊皺著眉頭,而後下意識的往奧格那走了兩步,“我現在已經不需要考試……”
說到一半,她頓住了。
因為走近後,她才看到了奧格身體上的銀色音符,此刻已經滿是鮮血,並且扭曲的不成樣子。
仿佛被人打斷的骨頭。
奧格也注意到了赫薇妮亞的眼神,而後很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抱,抱歉,赫薇妮亞同學。”
“我升階失敗了,音符全部毀掉了。”
“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奏者了。”
“按照規矩,我今天就要離開學院,回種子……老家了。”
“那個家夥很厲害,也很殘忍,他說要對付你。”
“我本來想幫你的,可我實在是太弱了,升階還失敗了……對不起,沒能幫到你。”
“但我相信,赫薇妮亞同學,你一定可以的。”
“千萬,千萬不要被那個家夥殺掉啊。”
……
赫薇妮亞記不清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她像是睡著了,像是做了一場夢。
直到白維的聲音將她喚醒:“赫薇妮亞,再往前走就要去找那個家夥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離開了圖書館,正站在禁林的外圍,麵前是立起的魔力界線。
“你的狀態很差,赫薇妮亞。”白維說道,“你需要好好調整一下……彆忘了那些人還在碼頭等你。”
赫薇妮亞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感覺手裡沉甸甸的。
她低下頭,發現是奧格先前的那本筆記。
這本仿佛被從血裡撈出來的筆記,正在赫薇妮亞的手裡一點點的往下滲著血,將她那身乾淨莊重的正裝染的不成樣子。
她打開了筆記。
上麵是各種摘抄下來的句子和文獻,以及手寫的警示。
“音譜的弱點。”
“麵對音譜持有者,奏者應當如何反抗。”
“身體不會被毀壞,碾成肉泥都能複原!!”
“譜是銀色的,也是掠奪而來的。”
還有很多很多,包括西澤現在所擁有的金色音符,以及不知道從哪裡抄錄來的七音曲。
“看來他確實很擔心你會被那個家夥乾掉啊。”白維說道,“如果不是沒有時間了,我想他把能找到的禁書都給你抄一遍。”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她隻是沉默的翻看著。
於是白維也不再出聲打擾。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才終於開口。
“維薩斯先生,我不明白。”
“嗯?”
“為什麼他要做到這個地步。”赫薇妮亞說道,“他是和我從一個地方來的,您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您也能想到我們曾經經曆了什麼……所以為什麼呢?”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筆記,那隻屬於自己的眼睛裡滿是困惑。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成為……這樣的人,與我完全不同的人。”
“我無法理解。”她輕輕的說著,“真的,無法理解。”
第一次的。
赫薇妮亞感到了迷茫。
沒有痛苦,沒有不屑,沒有偽裝。
隻有迷茫,最純粹的,仿佛要迷失在這片大雪中的迷茫。
而後,她聽到了白維的聲音:“很有意思的問題,因為在幾個月前,我也對一個人說了類似的話,我想……他或許可以回答你。”
“你變成這樣,是因為你遇到了赫薇妮亞。”
白維頓了頓。
“他變成那樣,是因為遇到了你。”
赫薇妮亞張了張嘴。
……
“求求您,赫薇妮亞小姐,不要殺我,求求您。”
“嘿嘿,抱歉,做不到呢。”
……
“啊,對,對不起!赫薇妮亞小姐!”
“哎,沒關係了,你那麼害怕做什麼,還有,請叫我赫薇妮亞同學!”
……
雪花緩緩飄落。
落在赫薇妮亞的臉上,落在手中的筆記上。
時間仿佛因此而凝固了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竟然……是這樣嗎?”
她緩緩的合上了筆記,眺望著遠方的禁林,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維薩斯先生。”
“嗯?”
“我能付出什麼。”她輕輕的說道,“能讓您,取走那個家夥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