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角落的木屋,顧桉站在木欄外,看著木欄中的人。
四五十歲的模樣,歲月的痕跡讓她再不複青春。
五官來看,對方年輕時應該也隻能勉強算一個美人。
但對比其他仙子,沒有半點優勢。
這樣的一個人,在修士眼中,其實算是普通了。
但是她卻恰巧能夠進入左有言的心中。
讓他念念不忘。
或許是因為時機的緣故,也或許是再無法靠近的緣故。
從未有過道侶心思的左有言,一直在為這個女子留位置。
隻是至死,也未曾如願。
如今,顧桉需要知曉對方是否已經嫁人。
不知情況,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誤會。
然而,蘇雅兒並未回答問題,而是好奇道:“他們說你離開了。”
對方神色平靜,看不出變化。
顧桉隻能頷首,回答道:“嗯,隻是又回來了。”
“那什麼時候打算走?”蘇雅兒打開門,給顧桉拿了椅子。
順便在裡麵翻找了一下。
拿出了用精致盒子包裝的茶葉:“家裡就這點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略顯窘迫:“希望你不嫌棄。”
顧桉想起了當初左有言被對方收留的日子,那時候喝了茶,直接罵說是給狗喝的。
對方氣的不輕,直接動手打了左有言傷口。
疼的他齜牙咧嘴。
說傷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讓對方知道什麼叫重拳出擊。
看著文字時,顧桉能夠察覺到,當初左有言寫下這些內容時,是帶著笑意的。
“在想什麼?”蘇雅兒邊泡茶邊問道。
“想起第一次喝你茶水的事。”顧桉隨口說道。
聞言,蘇雅兒泡茶的手頓了下。
隨後恢複正常道:“你還記得啊,那時候的你不似現在,眼裡像藏了很多事。”
顧桉一愣,搖頭苦笑,未曾回答。
他本想用左有言的語調,告知對方那時候是自己太年輕了。
總以為自己是天選之人。
但左有言是在最後時候方才說出這樣的話。
如今活著的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繼續心比天高。
繼續麵對黑暗,心懷傲氣,刺破這黑暗的天。
成為此間明亮的光。
顧桉喝著茶,感覺這茶葉不便宜。
對方是如何買得起的。
“如何?”蘇雅兒帶著些許期許。
顧桉頷首,認真道:“很好喝,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茶。”
聞言,蘇雅兒笑了起來,似乎鬆了口氣:“我不喜歡這些東西,留著也是浪費。
你喜歡下次來,我還給你泡。”
聽聞這句話,顧桉的手頓了下。
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而這一幕,也被蘇雅兒捕捉到,她眼簾下垂,但很快又笑著抬眉:
“要不帶一些有空喝吧。”
顧桉望著眼前之人,他感覺自己不應該答應左有言的。
不該來。
望著對方期許的目光,失落又堅強的樣子,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雖然不小了,但從未遇到過這類的事。
在他多年的經曆中,從未與人有複雜的糾葛。
隻有利益,隻有仇隙。
殺人就能解決問題。
如此,他的心保持著堅定。
可如今,一味的堅定,總覺得是一種殘忍。
她期許的是左有言,而自己
並不是。
“好,帶一點。”顧桉艱難的點頭,隨後轉移了話題:
“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很好。”蘇雅兒邊幫忙打包茶葉,邊開口道:“我有一個孝順的兒子,還有懂事的兒媳,另外還有兩個小孫子,家裡過的還算寬裕。
比以前要好很多,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顧桉看著對方,一時間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自然是好事,如果是假的到底假在哪裡?
雖然對方在笑,可領悟過七情六欲篇的自己,並未察覺到喜悅。
或許是自己對此並不擅長吧。
“對了,你還沒說這次打算什麼時候走,我聽說過你的處境。”蘇雅兒開口問道。
顧桉望著眼前之人,緩緩開口:“快了吧。”
“那”蘇雅兒頓了下,讓自己的言語顯得隨意:“那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顧桉沉默片刻,最後還是堅定的回答:“或許不會再回來了。”
哐當!
原本在打包茶葉的蘇雅兒一不小心打翻了邊上的茶杯。
隨後慌張的擦拭著茶水。
顧桉看在眼裡,並未有任何動作。
邊收拾,蘇雅兒邊開口:“外麵的世界是不是異常精彩?
出去便能看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聞言,顧桉微微抬頭,看著天空,略微苦澀道: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這裡複雜難過,外麵也是如此。
哪裡都一樣。
蘇雅兒把打包好的茶葉放在顧桉跟前道:“已經好了,我留一點點,剩下的都給你,這也隻是普通的茶葉,希望你彆嫌棄。”
顧桉伸出手,接過茶葉。
隨後認真的收了起來:“我會一直留著。”
蘇雅兒看著眼前人,起身道:“你要離開了吧?”
“嗯。”顧桉起身點頭。
“那,能抱一下嗎?”蘇雅兒問道。
顧桉看著對方微微頷首。
還未等他動,對方就繞過桌子,來到顧桉跟前抱住對方。
一時間顧桉心中五味雜陳,最後還是替左有言道出那了那句話:“對不起,我食言了。”
蘇雅兒身體一僵,最後輕輕後退了一步,臉上帶著笑容道:“走吧,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顧桉望著對方,沉默了許久,最後轉身離去。
隻是沒走兩步,蘇雅兒忽的開口問道:“以後,能聽到你名揚天下的消息嗎?”
顧桉沉默片刻,未曾回頭,但聲音含笑:“會的,有一天你將聽到左有言登臨絕頂,光芒萬丈高。”
話音落下便一步步離開。
蘇雅兒看著對方離去,一直麵帶著微笑。
或許是擔心對方突然回頭吧。
想讓對方看到她的微笑。
可對方沒有回頭。
等對方背影消失後,蘇雅兒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
她微微抬頭,睜著眼睛不敢眨一下。
似乎生怕有什麼東西掉出來。
隻是哪怕不眨眼,眼眸中豆大的淚珠還是不聽話的掉落。
一顆又一顆,仿佛掉不完一樣。
此時蘇雅兒才雙手捂臉,無力的坐在座椅上,輕聲抽泣。
她十六歲遇到左有言,那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個月,至今還記得那個男子,意氣風發的告訴她,等他來贖她。
那種明晃晃的情愫,她感受到了,對方肯定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信了,此後一直努力著攢錢。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也知道對方可能不過戲言。
但她就是信了。
她花了九年的時間,為自己攢夠了贖金。
最後請外麵的人幫忙,以娶她過門為由,將她贖出去。
成功了。
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