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匹絲綢,盈利將達到上百萬兩,用於江浙當地恢複國計民生,來年的賦稅定然不會有漏缺。
趙德庸也是如此在奏報中說明的。
僅憑一點生絲,就換成百萬兩白銀,的確是件劃算的買賣,更何況眼下的大昌必須要完成財富的積累,才能再進一步的推進改革。
各處都要錢,總得先能賺來錢。
但於隆祐帝的本心來說,他對於這些舊朝遺老已經不再信任了。
之前隻是沒有機會,更沒什麼緣由,將他的權利收回,以應對保守派不斷的在朝堂上掣肘,而眼下好似是個機會。
當政治考慮和經濟站在對立麵的時候,隆祐帝一時也有些猶豫了。
坤寧宮中,
皇後陪同在側,眼看著自家的男人愁眉不展,便開口寬慰道:“這些年江浙海岸沒少和夷人打交道,做了不少生意,也沒將國家做富。”
“每一次都是眼前的這點利益,滿足了一時救火,可遠不是個長久之計。陛下要開創的是盛世,怎又重新走了這舊路?”
隆祐帝沉思片刻,問道:“依皇後之意,是駁回趙德庸的奏折?”
皇後又道:“既然趙德庸有了奏折,想必嶽淩的奏折應當也在路上,不如等等一同看看,再做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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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祐帝歎了口氣,伸手環在了皇後的腰間,心裡頗受安慰,“也好,再等一等吧。”
還沒等多久,便有個宦官往房裡來了。
隆祐帝振作了幾分精神,問道:“可是江浙有了新消息?”
宦官顫巍巍的跪下,搖頭道:“回陛下,是太後召見。”
“太後召見?”
隆祐帝聽了都不禁愣了片刻。
自打他即位之後,母子二人的關係仍是每日俱下,最後連晨昏定省都省了。
慈寧宮就好似這片宮闈的禁地一樣,除了些伺候人的宮女宦官,再沒什麼人踏足。
卻在此刻,太後竟然要召見,隆祐帝便忍不住將近來從錦衣衛口中,聽來的甄家入京之事,與此聯係起來。
一念之間,隆祐帝的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陰雲密布。
皇後擔憂的問道:“陛下,太後她?”
隆祐帝搖頭起身,“既然召見,那朕就去看一看吧,備駕。”
未及,來到了慈寧宮,孫太後所居住的宮殿。
外麵漢白玉鋪設的路麵間,縫隙也沒長出野草,園子中樹枝也都是裁剪不久的模樣,隻是水池中有點點的落葉,卻更襯出蕭瑟之意。
隆祐帝揮退了左右,獨自登上石階,輕叩門扉。
裡麵便傳來了慵慵懶懶的婦人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泓兒到了?進來吧。”
隆祐帝往前走了幾步,身為九五之尊,也秉承著後輩的孝道,對著太後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
“參見母後。”
太後拄著梨木拐,步子邁的顫顫巍巍,周邊的宮女也早讓她遣了出去,房中隻有他們母子二人。
即便兩人關係再不睦,二人也是母子,隆祐帝起身上前,攙扶著太後入座。
旋即就侍立在側,遞上了蜂蜜水。
太後麵色一鬆,欣慰的笑了笑。
小小的舉動,也昭示著二人之間的破冰,太後的心情不錯,這個兒子總也是認她的。
念及此,太後又不禁生出淚來。
平白的就哭泣起來,隆祐帝又安慰道:“母後,這又是怎麼了?”
用袖袍擦拭了下,孫太後歎氣道:“相當年,你和你兄長在院中玩鬨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如今卻已是這番景象,你們可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隆祐帝麵色一沉,未有應答。
孫太後搖搖頭,示意隆祐帝也坐,緩了緩口氣道:“今日你既已成天子,舊事也沒什麼好提的了。待主朝堂之後,娘親也從未乾涉過一絲朝事,而如今卻不得不警醒你幾句。”
“你可知,你父親如何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隆祐帝耐著性子應道,“娘親賜教。”
孫太後自感良好,繼續解釋道:“皇權不下縣,你隻有一人,是無法治理廣袤國土的。賦稅為國之根本,是需要有才能的人來把持。”
“固然,其中有貪嗔癡之輩,可有多少人能安貧樂道,守住本心呢?”
“更何況江南那繁華之地,當年我隨你父親下江南時,是真見過那盛景,紙醉金迷,最易迷人眼,但他們能按時繳上國庫稅銀,就是好官。”
“水至清則無魚,官都喂不飽,你還想要百姓從什麼新政中獲利嗎?”
“在南下之際,我和你父親曾幾次取過甄家老宅,甄家老夫人被你父親稱為‘吾家老人’,你若是想要抄了甄家,豈不是天家忘恩負義,要讓天下人恥笑?”
“如今你是羽翼漸滿,可若是刻薄寡恩,自然招致眾叛親離……”
隆祐帝眉頭微皺,道:“娘親,您不知道他們犯了多大的罪過,恃寵而驕,是他們忘恩負義在先。”
孫太後擺擺手道:“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罪不至滅門抄家,總也要給一條活路……”
見隆祐帝身軀隨著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孫太後當然知道,她這個兒子最是執拗,決定了的事,往往是很難扭轉的。
歎了口氣道:“這些年來,母子再相聚,卻又因為事情分歧而爭吵,也並非哀家所願。哀家也沒求過你什麼事,而且也是為了你好。甄家這些世家,都是向著陛下的,怎好自己動搖自己的根基呢?”
孫太後自稱哀家,又稱呼了陛下,當麵如此,還是頭一次,也算是她心底對隆祐帝的認可了。
但說出的這為甄家求情的事,還是讓隆祐帝一時無法答應。
隆祐帝也不明白,為何母親總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麵,當時他聽從母親的話,放過了大哥,可大哥卻三番五次的要治他於死地。
片刻之後,門外又有宦官叩門。
孫太後麵色陰鬱之氣一下凝結,怒罵道:“哪裡來的不知規矩的東西,哀家同陛下說話,敲什麼門?”
門外,宦官撲通一聲跪地。
觸怒了主子,他這種奴才可難活。
但他也不是沒理由的,忙將雙手舉過頭頂,呈著文書道:“陛下,安京侯的奏報到了。”
隆祐帝憤然起身,對拉開兩扇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取過太監手上的信箋,正反看了一遍,見有嶽淩的署名,內心激動不已。
站在門外拱手行了一禮,隆祐帝才道:“母後,朕公務冗雜,您先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