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突然出了這麼大的變故,讓雙方都瞪大了眼睛,受驚不輕。
不但百戶這邊竄起身來,爭搶著要救下嶽淩,按下那行凶者,幾名倭人也心如死灰,出了這事端,他們的性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薛蝌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唬了一跳,當想到還有自己妹妹在身前,立即呼喚了聲。
隻有那行凶者一臉陰鷙的笑,緊盯著嶽淩的麵額,卻見到方才與她們問話的“自己人”突然護在了嶽淩身邊。
若不是雙手被緊緊縛住,他真是要捶胸扼腕,怎得就有這麼不珍惜性命的女子,願意替彆人去死?
“侯爺!”
“妹妹!”
“安京侯作為大昌第一大將,我死若是賺得他的性命,真是太值了!什麼,這人!”
可下一秒,情況又發生了逆轉,更加令眾人出乎意料。
隻見嶽淩始終藏在衣袍下的手,一抖大裳,將薛寶琴攔腰擁入懷中,背對箭矢,不但將箭矢卷起偏移了些軌跡,還將佩劍倒背在身,抵擋住了淬毒的箭頭。
金鐵交擊的清脆聲過後,與劍身相撞的箭矢便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
眾人皆被驚得止住了動作,行凶之人更是想不明白,安京侯怎會有這等武藝在身?
“怎麼會?”
原本挺身而出的薛寶琴在站出來之後,便一直緊閉著眼不敢睜開,像是等待著箭矢射入身體。
直到脆響過後,她卻沒感受到痛楚,再過了一息,薛寶琴略有些濕潤的眼眶中視線才變得清晰,當發覺自己是被嶽淩護在了懷裡,而且臉頰正好靠在了嶽淩的胸膛,薛寶琴嬌軀不禁微微發顫,內心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
嶽淩深深吐出了口氣,將遲遲沒回過神的薛寶琴鬆開,送到了薛蝌的身旁。
“你先帶她下去壓壓驚吧,一會兒再回來。”
薛蝌被驚得一身冷汗,後背衣衫都已被打濕了,聽得嶽淩的召喚,連連拱手拜謝道:“好,多謝侯爺挽救小妹性命。”
嶽淩擺了擺手,瞧著薛寶琴有些羞紅了的臉頰,還呆愣愣的,完全不複方才的聰明伶俐,又不禁啞然失笑。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一個小丫頭護在身後。”
腦中恍惚了下,眾多百戶已然都圍上前來,詢問著他的情況。
“侯爺,您沒事吧?”
“侯爺,是屬下們的倏忽,還請您治我們失察之罪。”
“……”
嶽淩拍了拍臨近一人的肩頭,安慰眾人道:“從這人入門的時候,我便察覺出他的嘴型有些奇怪,在說話的時候也隻是微張著嘴,便早就有了提防之心。”
隻有薛寶琴突然的挺身而出在他的意料之外,不然他便會在這人箭矢還沒完全吐出口的時候,直接一劍封喉了,而不是選擇這麼冒險的做法。
下一刻嶽淩倒提寶劍,劍身略微側斜,在燭火映照下卻泛起了一層寒光。
嶽淩闊步向前,看似與身後的百戶們解釋,但其實也是將話說給這幾個倭人聽。
“原本我也沒打算放他們活著離開,隻是這人成全了我,給了我充分的理由,倒還應該謝謝他。”
寒光一閃,一顆頭顱當場落地,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直至死亡眼睛都無法完全閉合。
他想象不到,他的這點小伎倆在嶽淩眼中,是多麼滑稽可笑。
霎時間血噴如柱,一股腥味在房內彌漫開來。
幾個倭人嚇得麵色發白,不自覺的往牆角的方向縮了縮,更有甚者胯下都湧出了些腥臊味。
他們能夠從實招了,本就是想活命的,眼下活不成了,當然驚恐萬分。
嶽淩提著寶劍走近,好似地獄走出來的修羅,麵上冰冷如霜,口中噴著的白氣,更像是冷氣,“下去之後,要恨就恨他,是他不想要你們活。”
幾劍之後,嶽淩將所有人儘數手刃,便用百戶遞來的錦帛將劍上的汙血一絲絲擦拭乾淨。
環視眾人,嶽淩又語重心長道:“雖然此事是我有意為之,但你們在檢查俘虜的過程中終究是有疏漏,念在你們入伍不久的情況下,此次也就不罰你們了,往後在做事時千萬要謹慎。”
“不隻是辦我的事,做你們自己的事,甚至你們下命令讓你們的屬下做事,皆是要謹慎為上。”
眾百戶無一不是躬身拱手,臉上染起羞愧之情,連連應了下來。
“遵命。”
徐徐緩出一口氣,嶽淩轉而說起了正事:“既然知道將軍府中是有泉水,我們隻需截斷泉水便可達成目的,斷水之後,敵軍不攻自破。”
百戶們麵麵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這話聽起來輕巧,可將來自地下的泉水阻斷,讓人聽起來好似天方夜譚,這是什麼神仙法術,搬山填海?
見眾人詫異的目光,嶽淩笑著搖頭,再仔細解釋道:“此處無山,是為坑窪之地,這泉水隻能是從地下而來。”
“這是個島嶼,泉水流淌不會超過三丈深,我們隻需掘地挖通,將這些水引流到他處即可。”
百戶們聽明白了一半,但為了謹慎為上的原則,又繼續問清楚道:“那侯爺,我們該如何找到這地下泉水在何處流淌呢?”
嶽淩指著地麵道:“看地。”
“圍著將軍府觀察一圈,在草木長勢最好的地方,必定是泉水的流經之地,我們連夜尋找,將泉水截斷,不出三日,將軍府不攻自破。”
百戶們精神為之一振,無人不是想要戴罪立功,立即領命出了門,打算徹夜探查。
嶽淩歸於原位正坐,腦中暗暗構思起雙嶼島之後的命運。
這裡的地形地勢實在是太利於作為貿易的出口了,而且恰好是在南北的海路上,可以成為海運的補給站。
若是用火攻,甚至更陰毒些的,將屍體儘數拋入將軍,引發瘟疫,都可以破城,但之後城便不能再利用了。
得到的最多,而且損失的最少,嶽淩便隻能想到這巧勁來破城了。
周遭的援軍,不是滄州軍的一合之敵,再將這將軍府拔掉,安置一日便可以班師回蘇州了。
想來,林妹妹這些時日定然也是擔心的很。
一直想到此處,嶽淩便坐起了身,往外走去。
還有個小姑娘沒有照看到,畢竟她心是好的,不承這份情,他便不是嶽淩了。
……
距離屋舍不遠處,一間才打掃出來的廂房內,掌起了燭燈微微照亮。
薛寶琴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時還有些失神。
她也沒想到戰爭是這麼殘酷的事,即便她曾隨著爹爹走南闖北,遠涉重洋,甚至去過許多人都沒聽說過的天竺等國,見過奇形怪狀的動物,但人心的險惡,還是讓她在此次徹底的看清了。
上一秒還和顏悅色的懇求著你饒恕他的性命,下一秒就要取你的性命了。
這種巨大的反差,實在是給一個不及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上了一課。
她以為當時她是完全的掌控了局麵,還正在沾沾自喜呢。
往常都是爹爹和兄長在外主事,見多了背後捅刀子,反複無常之事,對於薛寶琴來說還真是第一次。
一旁靜坐的薛蝌自從入門來就一直緊皺著眉頭,這會兒雙手握拳幾番抬起又落下,最終還是不忍說道:“你怎麼敢的?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與逝去的爹娘交代?”
“下次,你做事能不能彆這麼衝動了?安京侯這麼高強的武藝,豈會看不透這點小把戲,沒有防身之術?”
薛寶琴沉默不語,她為什麼會突然挺身而出,她也想不清楚。
她還沒領略完這個世界的美景,她當然是膽小的,可她清楚那一刻自己站出來真不是因為衝動為之。
薛寶琴抬起頭反問道:“我若不擋,就讓那箭矢射在侯爺麵門上嗎?”
薛蝌壓著心底的慍怒,“那箭矢可射到侯爺身上了?”
唯結果論當然不是正確的分析方式,口才極好的薛寶琴當場辯駁道:“那也不曾射在我身上。”
“你!”
薛蝌拍案而起,指著油鹽不進的薛寶琴,氣得手指顫動道:“好好,你長大了,我這個做兄長的已經無法管教你了。”
“但身為兄長,我可提醒你了,你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休要對侯爺有什麼非分的念頭!”
薛寶琴撇了撇嘴,心中念道:“那婚約我沒出生的時候就有了,這也能做得數?”
自幼一同長大的妹妹,薛蝌隻是看了她躲閃的眼神,便能知道她心底想了些什麼。
“對方念在我們沒了父親,沒有退掉這份婚約,已經給足了薛家麵子,你若不認成了什麼事?若是傳揚出去,我薛家可還有一個‘信’字?”
“父親在時,是如何教導我們的?皇商占的不是皇字,是商!為商便是信字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