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林黛玉回眸一笑的瞬間,那種芙蓉花般俏皮可愛的顏色,讓嶽淩有了片刻的心神失守,想要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真就放進帳中藏匿起來。
可握住了林黛玉的手腕時,一抹冰冷的觸感傳到指尖,還是讓嶽淩迅速的冷靜了下來。
這種美好是不能褻瀆的。
輕撫了下額頭,嶽淩隻好順從林黛玉,道:“來都來了,我定然也不該趕林妹妹出門。”
“更何況已是這個時辰了。”
若是林如海知道林黛玉在此處,那定然會第一時間就追來了,如今外麵烏雲密布,連月光都被遮掩了起來,林如海又是醉酒,恐怕早就入夢了。
嶽淩暗暗鬆了口氣,再望向林黛玉眉目含笑的神情,腦中思緒萬千。
兩人之間,從最初的相敬如賓,到今日纏纏綿綿,也是走過了八年的風雨。自滄州以來,曆經五載,他也習慣了和林黛玉吃同席,寐同榻,獨自靠在床上時,的確也內心有些寂寥。
想來,心思更為敏感的林黛玉,已經將他當成終生倚靠的林黛玉,這種感覺比他更為深切。
牽起林黛玉的手,嶽淩便將她帶到床邊,斟了盞熱茶,送到她手中暖身。
“香菱,你下去歇息吧,明早我喚你時,再入房來即可。”
香菱戀戀不舍的點了點頭,又與林黛玉福禮才作辭彆。
林黛玉興致盎然的打量了香菱一番,嬉笑調侃道:“嶽大哥竟然喚來服侍的是香菱,我還以為會是彆人呢。難道,嶽大哥是看香菱開了臉,姿色愈發出眾了,所以便迫不及待的將她納入房裡來了?”
嶽淩坦然的搖了搖頭,“那當然不是,我是有考量的。不過要說開臉,我倒是期待著林妹妹何時才能開臉。”
林黛玉當即臊了個大紅臉,口花花哪裡比得過在她麵前,完全是厚臉皮的嶽淩,耳垂都成了粉嫩的顏色。
偏過頭去,林黛玉小聲嘀咕道:“私底下,便能隨意打趣我,見了爹爹又成了個鵪鶉。”
飲儘香茗,林黛玉將茶盞胡亂的塞進了嶽淩的手裡,嘟起嘴踢掉繡鞋,便熟絡的往床榻裡躺了過去。
林黛玉自言自語嘟囔的一句,嶽淩並未聽清,將茶盞在一旁桌案上擺放好之後,便落下帷帳,湊近些問道:“怎麼了?哪裡又讓你不順心了?”
背著身的林黛玉聽嶽淩問起來了,才慢慢轉過身來,話鋒一轉,反問道:“為什麼在爹爹麵前,嶽大哥就對我很是冷淡?我還以為,我們這次回來,嶽大哥早就想好怎樣和爹爹說清這些事了。”
“爹爹說嶽大哥的不是,我可是處處維護著嶽大哥,可當我們三人都在場的時候,嶽大哥卻刻意冷落我,這樣爹爹會怎樣想我?”
林黛玉越說越是委屈,眼眶都紅了一圈,“我還以為,嶽大哥並沒有和我長久相處的意思,讓我心裡一陣陣後怕,今夜我不偷偷摸來,還怎能安眠呢?”
沒想到,林黛玉竟是這樣考慮的,嶽淩愧疚的垂下了頭,“事情不是林妹妹想的這樣,我並非是冷落林妹妹,隻是……”
林黛玉揉了揉眼眶,蹙眉問道:“隻是什麼?”
嶽淩咬了咬牙,向林黛玉揭露事實,道:“林大人好似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匪淺了,而且陛下好似為我們賜婚做了準備,給林家賜了千畝的奩田,用作你的嫁妝……”
聞言,林黛玉腦中似是響起了一道驚雷聲,震得她陣陣耳鳴,她原以為,這消息隻有她一人知道呢。
可她也是從皇後那裡親口聽來的,說隆祐帝有為兩人賜婚的念頭,可從未說過什麼賜田的事。
“賜,賜,賜田在什麼時候?”
林黛玉支吾著問道。
嶽淩苦惱答道:“應該是在滄州之後。”
“滄州?”
在滄州時,兩人都還沒確定彼此的心意呢,在那時爹爹就已然得到了要賜婚的消息。
以此來串聯後麵的故事,林黛玉愕然道:“那在爹爹眼中,我們南下不經過家門,還由我寫了辭請信,這是……”
“辭請信?什麼辭請信?”
林黛玉雙手交疊,兩隻食指在中間點呀點,似是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嚅囁著道:“就是爹爹下請柬邀請我們去做客,但是我以公事為重推辭掉了,信……還是我親筆寫的……”
嶽淩腦中也是一陣天旋地轉,這件事他早就忘到腦後去了。
如果以林如海的視角來看,那便是以林黛玉為刀筆吏,借非常沒說服力的說辭,辭掉身為嶽丈的邀請。
兩人錯失了第一次對話的機會。
而且是他這個準夫婿,先給了嶽丈一個下馬威。
“看到沒有,林妹妹跟我更親近,你不過是生了她的老登而已。”
嶽淩雙手捂臉,一股無力感傳遍全身,栽進了床鋪中,幽幽道:“那還能怎麼辦,事情都這麼久了,而且我當時本就不在船上,你這麼做也不是你的錯。”
“隻是,隻是陰差陽錯的,恰好趕在了這裡罷了。”
“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為何你爹爹不曾來碼頭接我們了。”
林黛玉思忖著道:“是想挽回些顏麵?”
嶽淩苦笑,“可是林妹妹,我們也完全沒給你爹爹留顏麵呀,晚宴散場他都說了那樣的話提醒,你夜裡還是跑來了,若是林大人知道,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林黛玉癟了癟嘴,“誰叫爹爹非要提起娘親來,若非是提起娘親了,我也不會鼓起這麼大勇氣的跑來這裡了。”
嶽淩眨了眨眼,“這二者,有什麼關聯?”
林黛玉偏開頭,不想將蝴蝶在她心目中的意義和盤托出,便轉開話題問道:“那,那以後我們該怎麼辦?明日,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麵見爹爹了。”
嶽淩苦笑著搖頭,“我也不知,一切還是照常為好吧?要讓林大人瞧出什麼端倪,反而不美了,認為我們肯定是在私底下有見麵,才在共謀著什麼事。”
林黛玉小手一攤,平躺在床榻上,長長籲出了一口氣,“好難,好想直接回京城。”
嶽淩也隨著暗歎了口氣,可心裡不由得腹誹道:“親愛的林妹妹,揚州府才是你的家呀。”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會兒,林黛玉又側過身來,望向嶽淩慢慢撫上了他的手臂,握住了他寬厚的手掌。
“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歸會有辦法的。和嶽大哥在一塊,已經成為習慣了,我……不想和嶽大哥分……開。”
林黛玉話說的越來越輕,最後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
本就舟車勞頓,又鬨了一整日的她,早就困倦的不行了。
方才偷偷摸來的時候,被冷風激了一下,還略有些精神,等到入了帷帳,暖盆環繞,又有嶽淩在身邊陪伴著她,已然是最舒適的睡眠環境。
沒有任何憂慮的,林黛玉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