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山頭,一道孱弱的身影跪在母親的墳前。
裴長意站在一旁,眼神卻始終落在她身上,一動未動。
徐望月性子倔強,哪怕受了許多委屈,在他麵前也不肯多言。偶爾露出隻言片語,裴長意大概猜得出她們當年在徐府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他派人去查了查,才知徐禦史看起來人模人樣,卻縱容嫡妻這般虐待妾室。徐瑤夜隨了母親的性子,亦是從小就惡毒。
徐望月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在那方院子裡吃了多少無法對人言的苦頭。
姨娘死後,多虧徐望月的聰明勁,才能安然落葬。隻是許氏這般狠心,自然也不會讓徐望月去祭拜母親。
如今母女二人雖是天人永隔,但能這樣麵對麵說話,徐望月應當也是高興的吧。
黑騎護衛走上前來,壓低聲音說道:“裴大人,書院有要事……”
他的話還未說完,裴長意輕輕揮了揮手:“讓裴鈺先去處理。”
會試在即,他有許多事務要忙。鬆竹縣附近水患又起,賑災一事又隱隱有一股勢力與他們所抗衡。
他的確忙得焦頭爛額,可此刻他想將時間留給徐望月,讓她好好陪陪母親。
見她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裴長意克製著上前將她摟入懷中的念頭。
今日便讓她把心中委屈全都說與母親聽,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委屈。
徐望月對母親說了許久的話,跪得有些累了。她想站起身來,覺得腰酸都厲害。
不知是不是近日青蕪將她照顧得太好,怎麼這身子越來越矜貴,容易累了。
香燭味漸濃,絲絲嫋嫋的煙味飄來,徐望月腹中一股酸氣上湧,一時沒忍住,捂著嘴便想吐。
裴長意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怎麼了月兒?”
徐望月一手捂著嘴,一手輕輕擺了擺,忍不住問道:“世子爺你說實話,我可是病了?”
她抬頭望著自己,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慌亂。
裴長意的手緩緩抬起,炙熱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手指快靠到她臉頰的時候,隻是輕輕撥弄了一下她散落在耳前的長發。
徐望月下意識看向遠處的青蕪和護衛,見他們都沒往這邊看,竟是偷偷鬆了一口氣。
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氣息微熱,臉頰上飄起一層紅暈。
裴長意微微俯下身子,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月兒彆怕。你若是病了,我比你更著急。”
徐望月想要往後退上半步,身子卻是僵硬,愣在原地。
他的氣息淡淡掠過她耳畔,像是在她臉上點了一把火,一路燒到耳根。
那兩個護衛不知在說什麼,一邊說話,一邊挑眉向他們這邊望來,麵上有幾分焦急。
徐望月輕輕拉了拉裴長意的衣袖:“世子爺,可是書院有事找你?”
他們出來許久了,怕是裴長意有公務要忙。
裴長意淡淡嗯了一聲:“無妨,此刻回去,剛剛好。”
他緩緩轉頭,手持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給姨娘上了香,在心頭默默說著:將來月兒有我照顧,姨娘儘可放心。
方才徐望月想吐,此刻裴長意對她更為照顧,小心扶著她上馬車。
徐望月發現馬車上的軟墊又加厚了些,神色微變,還是由著裴長意扶著她坐穩。
待青蕪爬上馬車,徐望月瞧了一眼她那碩大的包裹,笑著問道:“青蕪你可有帶蜜餞?我想吃點酸的。”
蜜餞?酸的?青蕪略一遲疑,二姑娘平日不太吃蜜餞,隻有藥太苦的時候才佐兩顆蜜餞下藥。
她搖了搖頭,有些尷尬地說道:“奴婢伺候不周,沒有準備。”
她心裡懊悔萬分,她可是老夫人身邊最得臉的丫鬟,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讓主子想吃蜜餞的時候吃不上……
可再一轉念,她心中又感覺奇怪。
二姑娘剛才聞著香燭味想吐,此刻又想吃點酸的,真像是嬸子之前懷著弟弟的模樣。
可惜了,二姑娘並無身孕。若是她此刻懷著娃娃,想吃酸的,倒像是個兒子。
徐望月本是心血來潮,見她沒有,便也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