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灶台兩口大鍋,鍋裡是煮沸的骨頭湯水。鍋麵上冒著熱氣,蒸氣在空中彌漫,給整個鋪子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幔。
男掌櫃站在灶台前,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粗布衣裳,袖口高高挽起,露出黝黑而有力的胳膊。
他的動作嫻熟而迅速,他先往鍋邊抹上一層油,菜油的香味在熱氣中散開,與骨頭湯的鮮香交織在一起。
接著,再用一個陶瓷碗從桶裡舀起大半碗米漿,米漿在碗中微微晃動,呈現出淡淡的米白色。他沿著鍋邊將米漿薄薄地澆上一圈,米漿在高溫下迅速凝結,發出“滋滋”的聲響。
隨後,他熟練地蓋上了蓋子。
操作完一邊,男掌櫃又揭開另一口鍋的蓋子,熱氣瞬間撲麵而來。他拿起薄薄的鍋鏟,飛速地在鍋邊鏟動,五六下就將鍋邊燙熟的米漿片鏟入湯中。
米漿片在湯水中翻滾,迅速吸收了湯汁的精華,變得白嫩誘人。
他一手抓起碗,另一隻手用籬子迅速在湯裡撈了幾下,將煮好的鼎邊糊盛入碗中。
旁邊的婦人見狀,立刻接過他遞過來的碗,動作同樣麻利。
先舀起一勺蝦米紫菜湯,那蝦米粒粒分明,紫菜在湯中輕輕漂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再調入幾滴醬油,最後,她淋上一點蔥頭油,蔥香四溢,然後整碗倒入了那婦人的食盒中。
這邊男掌櫃在另一口鍋撈上來的鼎邊糊又遞了過來,兩夫妻忙不迭循環重複著一樣的動作。他們的配合默契,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而自然。
煮一碗鼎邊糊的時間倒是不太長,隻是那婦人的一個食盒,就整整裝了五碗才蓋上。
老板娘隨即抬起頭,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說道:“好了,二百五十文!”
她麻溜地接過婦人遞過來的一塊碎銀,放在秤上仔細稱量,隨後又從錢匣子裡找出幾十個銅板找補給對方。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對麵坐著的那個男人,他那碗鼎邊糊吃得哧溜出聲,聲音在安靜的鋪子裡顯得格外清晰。糖霜坐在一旁,望過去時,口水都忍不住吞了吞,連忙把視線移開,生怕被彆人發現自己的饞相。
終於,提著食盒的食客都走了。每走一個,小蠻都迅速把門口關得嚴嚴實實。
當最後一道身影消失在門口時,整個鋪子終於安靜了下來。也終於等來了第一碗鼎邊糊。
放在了景春熙麵前的,是一個有點發黃的陶瓷碗,碗身上有著歲月的痕跡,卻也透著一種質樸的美感。
碗裡的鼎邊糊白脆薄潤,米漿的質感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海鮮湯清而不糊,湯麵上漂浮著幾片嫩綠的蔥花,一股淡淡的胡椒味從碗中飄出,刺激著景春熙的味蕾。沒入口就知道這是一道細膩爽滑、清香可口的美食。
“老板娘,你家的東西真好吃。”景春熙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鼎邊糊在口腔裡轉了一圈,哧溜地滑進了肚子,那感覺真的非常爽。她被這美味的食物驚到了,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嶺南吃雲吞麵時的感覺,那種對美食的驚喜和滿足再次湧上心頭。她忍不住又誇了一句:“果然大慶處處都有美食啊。”
老板娘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笑容。她正在為一碗鼎邊糊調料,臉上帶著自信的神情,說道:“不是我自吹自擂,這條夜宵巷以前十幾個攤子,我家的買賣是最好的。以前不排小半個時辰,都吃不上。”
她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驕傲,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輝煌。然而,說到後麵,她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和無奈。她低聲說道:“嗨!要不是現在倭人橫行,大家都不敢出門,我們哪裡會這樣提心吊膽做買賣。這田沒田,地沒地的,每天不賣個幾碗又掙不到口吃的,有什麼辦法!”
景春熙聽到這裡,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惑。她忍不住問道:“建安郡沿海不是屯有幾萬水師嗎?怎麼會倭人橫行?”自從進入建安郡後,她發現這裡的情況遠比潯陽城複雜得多,許多奇怪的事情讓她感到困惑。
“水師?水師有個屁用!”對麵那個男人也吃了兩碗,現在終於停了下來,他扯過一張凳子,坐在灶台旁,麵向著他們。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憤懣,語氣中滿是不滿:“水師都尉就知道跟倭人談和,談來談去,都是任人拿捏,受苦的隻有我們百姓。”
說完這話,他才看向景春熙,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惜,說道:“就知道你們是外地人,還不趕緊回老家去。像你們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碰到倭人可就麻煩嘍!”他看著幾個女孩子的眼神意味深長,但並沒有壞意,隻是帶著一絲對她們命運的擔憂。
老板娘聽到這話,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似乎責怪他嚇到了這幾個小姑娘。她罵道:“彆嚇壞了小姑娘,男孩子還不一樣,他們是見人就捉,誰知道抓回去乾什麼?”
她又看向糖霜,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彆為了一口好吃的就跑出門,最好老老實實在家呆著。”
糖霜愣了愣,不敢再說話,隻能悶頭吃第二碗鼎邊糊。
景春熙心中仍然有許多疑問,她想到沿路看到的那些采茶人,忍不住又吸溜了一口鼎邊糊,問道:“是不是很多人因為擔心被抓?都跑山上去了?我們沿路過來,看到茶園好多人在采茶。”她試圖從老板娘這裡得到更多的答案。
老板娘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說道:“不采茶,不進貢上去,更沒活路了。水師都尉談和的結果,就是沒有五十萬斤茶葉送過去,倭人就不會退兵。
所以現在整個建安郡,官府勒令百姓交的賦稅就是茶葉。交不了茶葉就隻能交銀子抵稅,可是普通百姓哪來的銀子?這兩年,真是逼死人哦!”
她的話中帶著無儘的辛酸和無奈,仿佛在訴說著百姓們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