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還沒有閉塞到那種程度。掠過高山的飛禽與其他遷徙的走獸,時常為我帶來外界的消息。畢竟讓死去的天狗複活,在妖異中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像天狗那樣完整的生命,與人類一樣,需要骨肉、靈魂,還有精元。皮肉骨血令它重得實體,雖說在多種邪術中,也可借屍還魂,但終歸不如原本的軀體穩定,且風險更低。而靈魂……在轉生前便攔截捕獲,甚至在轉生後也能強行從新的軀體內剝離。但後者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曉看了一眼霜月君,似乎意有所指。霜月君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五百多年前的那場變故,那場令她成為六道無常的、生前最後的戰爭。但她的神態是那樣平靜,就像聽的是彆人的故事。
“新的靈魂不再如轉世前純淨,不過,大約真有什麼方式能將新的記憶剝離。最後便是精元了。可軀殼和魂魄尚還有回天之法,唯獨精元在一個獨立的生命消逝後,隨著時間逐漸弱化、蒸發。除非找到新的宿主。但那時候,它也隻能成為新主人力量的一部分,永遠無法複原。”
謝轍聽懂了什麼,但皎沫的反應比他更快。
“您是說,魘天狗其實不具備最初的精元麼?”
“可以這麼說……不過精元也是最不重要的部分。記憶與骨肉與靈魂有關,與精元的關係不大,精元不過是武學與法術無形的結晶罷了,後天也能重煉。”
“所以它需要怨蝕。”謝轍想明白了,“妄語用妖刀來補全它缺失的力量……”
“若想鏟除妄語這強大的助手,或許可以從這方麵來想想辦法。”寒觴稍加思索,“隻要將怨蝕從它的體內剝下,說不定那天狗便好對付些。”
霜月君卻搖了搖頭:“你可彆低估了天狗的力量。恐怕,那個妖怪從怨蝕中汲取的力量,與它當下所積累的一切戰鬥經驗,也足以讓我們中的任何人喝上一壺。畢竟,連睦月君都……唉,他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畢竟,即使是曉也無法告訴她答案。
而關於他們遇到凜天師的事,謝轍也如實告訴了霜月君,並對她提供的傳書方式表達了感謝。霜月君倒是很遺憾,似乎凜天師的回應來遲了,以至於中途發生了那樣可怕的變故。但聆鵷遇到危險這種事自然怪不到凜天師頭上,不如說,作為一個能夠“顯靈”的參拜對象,凜天師比那些一動不動的神像要真實太多,不該受到更多無禮的苛求。要怪,當然隻能怪妄語是個惡人,竟對那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出手。
“他看中的,恐怕是葉姑娘從萬鬼誌中抽取妖物的力量。”
霜月君說的他們都很清楚,尤其是謝轍與寒觴兩個親眼所見的人。往好處想,無庸氏的人可能會強迫她不斷從中抽出妖怪,並加以利用。但按照他們一貫的作風,葉聆鵷的處境並不樂觀。他們更願意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反複進行更多的實驗,最終將這股力量為己所用。且不說在這個過程中聆鵷要受什麼罪,小命能不能保住,單論這條右臂恐怕就要像案板上的麵團一樣任人揉捏。那些妖怪曾經受過怎樣的折磨,他們已經從那些傳言與皎沫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感知到了,卻完全不敢放到葉姑娘身上細想。
按照凜天師問劍的結果,他們幾乎已經來到了國度的最南端。當然,還可以更南一些,不過要先往東走一些,繞過這層巒疊嶂。到了那裡,就離藏瀾海很近了。
而關於葉聆鵷的下落,曉也不是不能略說一二。為何凜天師依然會說,帶著怨蝕的魘天狗在遙遠的南方呢?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已經超過了無庸藍與魘天狗所在的地方,出現在他們的更南端。另一種可能,是他們已經離開這片土地,去往海的那邊了。他們都知道,天狗的遺骨會回歸傳說中的天狗塚去,而天狗塚遠在更南方的碧落群島。可既然無庸藍已經獲得了它的遺骸,為何還要想著到南國去?
“說不定在天狗塚還有其他秘密。”寒觴這樣說。
“可我們很難冒這個險。”謝轍哀歎道,“對這一切,我們毫無頭緒。”
“這很容易就能想明白,”曉聳了聳肩,“無庸家族既然已經掌握了令天狗起死回生的方法,恐怕會如法炮製,複活更多的天狗。那些屍骨與魂靈是否匹配,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隻要聽話,能打仗,就是好狗。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派,不得不多加留心。”
仿佛雪崩後的死寂籠罩了所有人,他們各有各的憂慮。霜月君擔心已故天狗們的寂靜,還有綺語——也就是薛彌音與兩舌的去向,寒觴還在記掛溫酒的事,且與謝轍一樣擔心葉聆鵷的安危。不如說,每件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擔憂,卻無可奈何。曉在一旁看著他們,那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是否能理解幾人的苦處。他像是幫上了什麼,又像什麼都沒幫上。
但是,他告訴了他們去往天狗塚的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