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所麵對他的,究竟是正麵還是背麵?或許答案並不重要。見他停下腳步,凜天師回過頭看過去,示意他快些跟上。他就像是沒看到那個人影一樣,或者說看到了,但並不在意。他是不想引起什麼慌亂,還是每個人看到的景色並不相同?謝轍隻知道,就連身為妖怪的寒觴和問螢好像也無法注意到它們——否則問螢早大叫出聲了。
一切都詭異至極。麵對眼前的人影,他稍作遲疑,還是決定繞了過去。他覺得很不適,但凜天師仍沒有表態。現在的氣氛對他們來說,能保持情緒穩定已經不算容易。明明之前還沒有大戰當即的感受,可此刻卻有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謝轍無法解釋為何。
倒是與在妄語的結界裡不同,那黑色的山丘沒有一直遠在天邊,或者胡亂改變樣貌。它就像一座普通的山丘,靜靜地等待他們的來臨。離得很近時,謝轍才意識到,這是一座巨大的、漆黑的屏障。從這個屏障中,時不時有黑色的流影逃逸出來,在這附近徘徊,大概這就是那些影子的來處。彆處沒有,或許是它們若走得太遠,就會消散。目前為止,它們都沒有對誰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剩下的事,凜天師一個人處理足矣。時間是他算好的,地點也得以確定。他抬起衣袖,一排符咒齊刷刷地飛躍出來,如白色的鳥群。那些符咒附著在“山丘”的壁上,的確像是接觸到了什麼固態的實體。可很快,它們像是被墨水浸透一般,慢慢變得漆黑,繼而被吞沒。接下來,凜天師又拿出了一些祭具,在周遭操作起來。他利用法術在地麵上生成了一座很大的陣,將他們四個人都囊括在內。他再伸出手,那塊銅鏡的碎片懸浮起來,在法術的作用下懸浮在陣的中央。很快,地麵上有微弱的藍光向外擴散,水流似的填充了法陣的線條。
凜天師委托幾人在陣外灑滿不知名的黃色粉末後,他開始念起咒來。那扭曲變形的碎塊竟然褪去雜色,重新變得為光輝所籠罩,就好像一片枯萎的花瓣吸收水分,再煥生機。原本胡亂旋轉的碎片,在某一刻突然定住,光滑的一麵朝著漆黑的山丘。一塊微小的光斑出現在黑影的壁障上,就像鏡子反射的太陽光——儘管現在看不到太陽,隻是天尷尬地亮著。
很快,那一點開始擴散了。形同燃燒般的痕跡一點點蠶食著黑影,那白色的洞口緩慢地擴張。這神奇的一切在寒觴和問螢眼中,顯得有些怪誕。因為他們並不能看到山丘的結界,也不能看到法陣的光輝。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凜天師要停在這裡,因為這裡的風景和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彆。至於這一套法術,的確是玄之又玄的流程,足以讓外行感到幾分厲害。但隻有透過謝轍的天眼才能看到,這實際的景象是如此詭譎。
待到白色的洞口擴張到足以容納一人通過時,周邊的黑影開始抗爭了。它們努力想要閉合在一起,伸出了長長的絲線,彼此牽連,試圖融為一體。麵前的壁障上出現像被刮爛的破布似的痕跡,網一般遮擋了內部的???????????????景象。不過內部也看不出什麼,從謝轍的視角看,那裡麵真的隻是一種不算刺眼的白光罷了。這令人很不安。
“就是現在,快進去吧。”凜天師道,“它就要合攏了,隻能堅持到這一步。這是利用鏡子的碎片,與朽月君留在內部的碎片相互共鳴的結果。僅從一端是很難打開的。”
忱星直直走過去,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她的身影融入白光之中,在寒觴和問螢眼中便是突然消失了。他們很快明白,眼前有一道看不見的門,兩人便攜手走了過去。但那洞口隻允許一人通過,問螢在一瞬間消失,寒觴卻撲了個空。他露出慌張的神色,不知妹妹突然到哪兒去了。好在謝轍保持鎮定,讓他隻是重複剛才問螢走過的路。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忱星的通過令中間的黑色絲線重新斷裂,而在寒觴猶豫時,它們又緩緩複原。
寒觴信任他,自然也成功通過了結界。待到謝轍進去時,能感到穿越洞口,融入白色時的那陣冰涼。就好像穿過了一層泡泡似的薄膜,裸露在外的皮膚能察覺一點微弱的阻力。
而在這內部,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這大約又是一處靈脈結點吧?那裡都是茂密的植物,還有小動物飛快地從眼前掠過——真正的動物。即便時間很短,謝轍也注意到,那一定是個機靈的鬆鼠。雖然已經十一月了,四處都開著花兒。除了植被,地上也有多處水窪,和這時本該有的青璃澤的樣子一模一樣。但這一切都非常的怪異,每個人都能看出原因。
所有的東西——所有的,它們都沒有影子。
一點點也沒有。
凜天師通過了結界後再無人乾擾,影子迅速進行了自我修複。在他們看來,就像是空氣裡有團黑影突然凝聚,然後完全消失。就連他也來不及對眼前的景色感慨什麼,一個有些稚嫩的、孩童般的女聲從前方傳來。
“真的有客人來,皋月大人說得一點兒不錯。”
朱桐雙手背後,甜甜地笑著。她也沒有影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