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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回:心照不宣(1 / 2)

葉雪詞在密集的竹林間奔行。

她的腳步那麼急促,雪地上留下一串不規則的、漆黑的腳印。太陽幾乎完全落山了,僅留些許餘暉殘存人間。隻是它的顏色那麼黯淡,沒有一絲暖光,到處都隻有朦朧的青藍。

好不容易從那種鬼地方逃出來……真是受夠了。即便是六道無常,也都不值得信任。淪落到今天這般境地,未必全然是自己的責任。她一麵想著,一麵在竹林間奔跑。不知出於什麼緣由,影障在某個瞬間被清除,她意識到這正是離開的最佳時機。靈脈被重新打通,隻是線路全亂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無所謂,離開危險才最要緊。

跑了很久,她終於覺得周圍安全了些。積累在竹葉上的雪,好像一根根潔白的手指交錯堆疊,煞是詭異。她站在原地氣喘籲籲,一手捂著前胸,一手扶在一根結實的竹子上。雖然它仍保留著與春夏無異的墨綠,卻像鋼鐵般堅硬冰涼。到處都是蓬鬆的新雪,在天色完全陷入黑暗前,泛出青白的微光。葉雪詞這才回想起,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很多地方入冬早,現在下雪也是正常。但她跑得太久,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幽靜的竹林沒有絲毫聲響,隻有她一人的呼吸在林間回蕩。她放鬆下來,將腦袋放空。真不知今後還能去哪兒,可能唯有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回想起邪見的那副模樣,她多少還有些心悸。再怎麼說,她隻是想過得更好而已,這有什麼錯?與生俱來的某個天賜的禮物,已被命運無情地奪去,就連之後爭取來的便利的惡名,也竟讓人背負著如此巨大的風險。倘若她不再是她,那麼要多強大的力量,多少財富與名譽,多少人間有趣的秘密,都將沒有意義。

其餘的惡使淪落到怎樣的下場,她看得明明白白。到了如今的局麵,再想要全身而退可以說得上是癡人說夢。該怎麼辦?該去哪兒?還有什麼是可以利用的?葉雪詞為此實在是焦頭爛額。如今彆說是苟全性命,就連保住屬於自己的意識也成了難題。要想平安地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抑製惡使的力量,何況它還會引來六道無常。

可她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這份來之不易的能力就像是自己的第三隻手,用起來無比自如。說讓她從此舍棄這些,「走上正道」,簡直是要把她的血肉生生砍下來。她可不要像那個同姓的遠房親戚一樣傻。或許……還能設法回到本家,找到機會,偷走誰的人生。倘若之後能安定下來,再靜觀其變,東山再起也並非沒有可能……隻要偽裝得再謹慎些。說到底,凡事終歸要靠自己,不論找怎樣的靠山撐腰,終有從高台跌落的一日。

寂寥的竹林有悠揚的琴聲傳來。

她回過神時,聲音已近在咫尺。起初琴聲出現時還很輕,她沒能察覺。明晰到令她聽得一清二楚,便已經來不及了——或許一開始也來不及。她感到自己的手腕一陣刺痛、燒灼。抬起手,當時那根靈力形成的琴弦仍纏繞在自己手上。雖不見其形,可皮膚分明已凹陷,而且痕跡越來越深了

「歲暮朧師!」她倉皇環顧四周,「我知道你在這裡!」

極月君並沒有遮遮掩掩。她再一轉身,就看到他坐在曾空無一人的林下。他不再撫琴,但樂聲還在。葉雪詞微微握緊了手,開始拚命思考如何脫困。他一定是那位大人派來的。

「你們果然一個都不會放過嗎……沒想到,可真快啊。我原本以為還有些時日。」

「抱歉。」極月君靜靜地說,「清退惡使,是六道無常的職責。」

「與你們這些石頭是講不清道理的。就算我問你,究竟開怎樣的條件你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也隻是對牛彈琴罷。並非我不願配合你們的工作,而是說,歸根到底我也是很惜命的人呢……就算我能做出不再行惡的保證,也不能網開一麵,是麼?」

「保證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何況即便你真下得了決心,身為惡使,盜之惡也已經深入你的靈魂,成為你本能的一部分。不借此獲取力量,最終你的個人意誌仍會被惡名侵蝕。」

「……」

硬要說,葉雪詞確實有幾分後悔。這些事她都不曾知曉。但她後悔的並不是因為這樣的後果她無法承擔,而是她不曾料到,自己會陷入這般窘迫的局麵。沒有人會真正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她也從不自詡一個「有良心」的人。在公堂上行凶者哭得涕泗橫流,也隻是在懊惱為何自己會被抓住,或覺得僅是道歉就可以匆匆了結。

而且失去個人意誌這件事——走到今天付出的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我不想死。」她直白地說,「我絕不想死。但是……我也不願意失去支配和感知自己想法的權利。確乎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方式。若你們,若世人,都要來責備我,我也無話可說。可誰來替我覺得不公?」

「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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