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裡,他便臥床不起了。
丹神醫跟太後說了幾句話,意思是大概也就是這幾日了,皇上想見誰,便抓緊見。
皇上第一個想見的自然是太後。
“那孩子,見了朕便是一個勁地問,首先問的便是皇祖母,母後,您沒白白疼他一場。”
太後沉沉歎氣,“可憐,這一輩子便隻能藏匿在山中,不得出來了,他雙腿是真沒希望了嗎?”
“應是沒希望了。”肅清帝嘴唇枯白,沒一點血色,“但兒子臨走的時候,他說,父皇啊,等兒子學好了醫術,便替您治病,兒子一定會治好您的。”
太後心頭酸痛,“真是好孩子。”
肅清帝雙目看帳頂,喃喃地道:“是啊,真是好孩子。”
見了太後,他讓謝如墨帶著太子進來。
在他身體尚可的時候,曾經帶著太子上朝,帶著太子去禦書房批改奏章,與大臣議事。
他知道這兒子是被迫成長的,可也實在沒有法子。
生母是個才人,早早就沒了,母家勢微力薄,給不了一點助力。淑妃視他如己出,為了護著他,也沒了,隻剩李家,還有點拎不清。
病榻前,他將太子鄭重地交給了謝如墨,這一次沒叫他起誓,隻是望著他說:“朕把太子托付給你,你好好教他,他若不聽話,你這個當叔父的,該罰便罰,該打便打,你們之間沒什麼君臣之分,隻有叔侄之情。”
謝如墨強忍淚水,道:“皇兄放心,臣弟一定不負您所托。”
“太子!”肅清帝眸光緩緩地轉過來,看著孩子已經脫去了這年紀該有的稚嫩,眼底盛滿了淚水,顯然,這孩子已經懂得生離死彆之痛了。
“兒臣在。”太子跪在地上,不斷發出嗚咽的聲音。
“聽你皇叔的話,知道嗎?以後你親政了,莫要做出那狡兔死走狗烹的壞事來,你皇叔他為了你……”
肅清帝深深地歎一口氣,說不出是悔恨還是彆的情緒,“總歸是父皇對不住他,你長大之後,要好好孝順你皇叔。”
“兒子知道。”太子雙手攀著床邊,哭得像個淚人似的,“父皇您放心,兒子一定會當個好皇帝的。”
肅清帝張了張嘴,道:“好皇帝……要知人善任,勤政愛民,善於納諫,仁德寬厚,賞罰分明,不能偏聽,不可昏聵,不得奢靡……”
他仿佛回到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太傅那會兒日日都叫他背,太傅說,必須要將這些背誦到刻在骨子裡頭,時刻不忘,才能做一個好皇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皇帝,隻是,他儘力了。
之後,他在陳皇後的陪同下,見了皇室親貴,丞相,太傅,三品以上的官員。
謝如墨本以為他會選定輔政大臣,以牽製他這位攝政王。
但,他隻是讓親貴官員們務必以攝政王之令是從,直到太子十八歲親政。
說完政事,他執著陳皇後的手,道:“朕大去之後,剩下他們孤兒寡母的,還望諸位愛卿護著些。”
臨終托孤,怎不叫在場的親貴文武悲慟?
雖極力忍住不放聲哭,隻是早就已經淚如雨灑了。
見完了皇室親貴和文武大臣,肅清帝便不再傳人覲見,他精神越來越差,一天醒來的次數不多,醒來也隻能勉強說幾句話。
在丹神醫的施針用藥下,能勉強吃一兩口粥。
昏睡間,他偶爾會夢囈幾句,陳皇後和吳大伴也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