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旁,左側是京城第一才子韓粥,韓半山。
右側,是大冰坨子莫昭容。
“趙學士?你來了!”眾人停下議論,扭頭看到是他,紛紛打招呼。
趙都安麵色凝重點頭,披著甲胄走到一群學士中間,皺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我聽到消息,太師要與正陽論學。”
莫愁臉上好似真寫著個“愁”字,示意他坐下,才點頭道:
“沒錯,正陽來勢洶洶,應該是受慕王所托,來京中攻訐禮法道統。”
不是,大家說話都這麼直接了麼?
一點不遮掩啊……趙都安吐槽,見眾學士麵色如常,明白在修文館內,與八王的矛盾算是早攤開了。
女帝得國不正,這一直是徐貞觀政權合法性上最大的弱點。
且不論匡扶社宣揚的那套歪曲的話術,哪怕退一步,全天下都知道是二皇子政變,女帝才是平叛的那一個。
可若遵照禮法,徐貞觀也該是找尋剩下的皇室旁支子嗣,過繼也好,怎樣也好,扶一個新的男子帝王。
但她選擇了稱帝,這就給了讀書人在禮法上攻訐的機會。
這三年來,通過以董玄為首的北派讀書人引經據典,勉強將合法性糊弄上了。
但在京城以外,尤其是南方多地,抨擊女帝篡位的聲音從未斷絕。
如今,許是“新政”的推行,令八王紛紛急了。
終於一個個開始出手反擊。
淮安王派女兒來試探,靖王以太倉銀礦為棋子,逼迫李黨分裂。
恒王派來世子,意圖不明,慕王則請動正陽出山,以禮法反擊。
趙都安心中輕歎一聲,明白禮法這東西,看似摸不著看不見,但卻極為關鍵。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即為此理。
韓粥沉聲道:
“對方這次有備而來,其十年不下山,一出山便引發大虞九道十八府關注,一路從南走來,看似低調,實則張揚,將自己進京的消息鬨得人儘皆知。
進城時還帶著百餘名學生,這幾天在城中也是在打響名氣,如今下戰書,太師不得不應戰,也隻有太師有資格接下這一戰。”
趙都安好奇道:“正陽打的旗號,隻是論學?”
莫愁看了他一眼,解釋道:
“隻是論學,正陽很聰明,他沒有直接攻訐陛下登基的事,而是口口聲聲,隻將事情定在‘學術之爭’上,如此便更不好動他,但世人不是傻子,這學問論戰,歸根結底,又回到禮法上,若給他辯贏了……會很麻煩。”
趙都安扭頭,看向一言不發的董玄,認真道:
“太師,有幾分把握?”
董玄今日氣場很冷,或者說很沉重,那張本就溝壑縱橫的臉上,皺紋尤其深刻,目光也沉甸甸的:
“若將論戰喻為弈棋,論棋力,老夫自忖更強一分,但對方拿了先手,便不好說。”
趙都安懂了。
這是個委婉的說法,辯論這種事,勝負從來不隻靠“辯手”的嘴皮子功夫,更重要的是辯題。
董玄拿到的牌並不好。
“五日後,以什麼為題?”趙都安又追問。
董太師平靜說道:“何為正學。”
還好……不是最糟糕的情況……趙都安稍微鬆了口氣。
正陽打的旗號是“匡正學,塑禮法”,女帝怕的就是禮法,但正陽沒有直接抨擊禮法,因為這樣隻能逼迫朝廷走極端。
正陽雖出山了,但看樣子,並不打算找死……如果正陽進京後直接開噴禮法,那樣結果隻有一個。
就是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天下讀書人的憤怒,給莊孝成的輿論戰喂子彈。
但他沒有選擇這個極端路線,而是迂回了下,隻論“正學”,這就要委婉了一層,給了朝廷應戰這個選擇權,也給他自己留了一點活路。
畢竟論正學的話,還是有贏麵的,哪怕輸了,損傷也不致命。
當然,也隻是不致命而已,正學與禮法是一體的,前者站住腳了,後者也會收益。
“我們方才就是在出謀劃策,商討正陽可能出的招,怎麼獲勝,或者打個平局。”韓粥解釋道。
“你們繼續。”趙都安表示自己過來旁聽。
眾人也沒太意外,他們都知道趙都安在治國方麵有獨到見解,似乎也有一定的詩文水平。
但涉及到儒學的根本,聖人學說,諸多經典,尋章摘句……純粹的學問上的積累,這壓根不是“天才”能解釋的。
董玄和正陽,都是這一塊的天才,且積累學習了幾十年的學問功夫。
趙都安才幾歲?
如果說治國方略可以從實踐和觀察中來,詩文可以靠天賦,那聖人學問,就純粹是要依靠數十年如一日的苦功夫了。
這也是唯有董玄敢於應戰,韓粥這等所謂的才子,壓根不敢冒頭的原因。
從邏輯上,就沒人覺得趙都安能在學問上積累超過這兩人,大家最多期待他是否有一些“鬼點子”,是否有“盤外招”。
眼見他沒什麼建議,眾學士雖略感失望,但還是重新積極地商討起來,大聲議論,整個修文館中充斥著嘈雜的聲音,與緊張的氣氛。
趙都安又一次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一邊。
聽著眾人的討論,就仿佛當初,他第一次進入修文館那般。
吵鬨聲中,他伸出手,從桌上拿了一份厚厚的資料。
翻開。
這赫然是學士們整理的,“正陽學派”的諸多學問洞見,其中有正陽先生在雲浮講學,回答弟子的諸多語錄,還有正陽發表的一些文章。
都是對儒學的見解和看法,更準確來說,是對先聖言論的解析。
趙都安起初還沒看瞧出什麼滋味,但漸漸的,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這學說……怎麼有點眼熟?理學裡夾著一點心學的苗頭?不是……這個正陽的學說,似乎……漏洞很大啊。”
——
拖延症又犯了,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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