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人是你抓的,他當初也險些殺死你,你來處置他朕也放心。”徐貞觀覺得,這麼臟的事自己不能插手了,果斷丟鍋。
趙都安說道:
“臣還有個想法,希望陛下這幾日,先幫臣隱瞞還活著的消息,也不要暴露莊孝成的存在,一切等欒知府的隊伍抵京再說,而在此期間,陛下可以嘗試打壓‘李黨’。”
徐貞觀愣了下:“打壓李黨?”
趙都安笑容燦爛:
“臣回家後,與姨娘攀談,得知前些日子,李彥輔當眾詢問臣的近況,除夕時也是他跳出來,這筆賬也該算一算。若臣沒猜錯,因臣的‘死訊’,李黨上下這段日子必是彈冠相慶。
這時候,陛下若以泄憤為由,找茬打壓李黨,李彥輔大概率是不會反抗的,且整個李黨內部也不會抗爭……
誰也不願意得罪盛怒下,失去理智的陛下……何況,他們也會覺得,用損失些許利益,換臣一條命,是可以接受的。”
徐貞觀張了張嘴,對這家夥的“睚眥必報”和“陰損”有了更深的認知,她幽幽道:
“你不會在籌劃假死的時候,就已經準備這麼乾了吧?”
“怎麼會?臣也是不久前想到的。”趙都安理直氣壯。
徐貞觀眼神狐疑,姑且信他:
“……也好,朕就按你所說試一試。”
趙都安滿意頷首:“臣還有一件事……”
“……”徐貞觀眼神這次真的變化,連續兩個“毒計”讓她有點應激,實在怕這家夥又提出什麼缺德手段。
趙都安卻正色道:“臣是覺得不對勁,陛下,你覺得莊孝成此人智謀如何?”
“自然不俗。”
“那就對了,臣回京路上一直在想,莊孝成既然提早就有了與臣同歸於儘的計劃,那以他的才智,必然也會提早安排,自己身死後,匡扶社的運轉問題。”
趙都安語氣認真:
“奉城一戰,逆黨損失慘重,但終歸還有不少餘孽盤踞。
莊孝成隻怕早已尋好了‘接班人’,在他死後,繼續執掌社團,並且,他寧以身死為代價來殺臣,也意味著,他認為接班人足以彌補他的死亡帶來的損失。”
徐貞觀一愣,陷入思索。
經他提醒,女帝也意識到了這個盲點。
趙都安問道:“陛下認為,匡扶社中,誰可能接班?”
徐貞觀思忖片刻,搖頭道:
“匡扶社中,名望足夠,且能力足夠執掌的,幾乎沒有第二個。
齊遇春和任坤都無法勝任,至於簡文的遺孀,文王妃性子軟弱,朕那二皇兄留下的小世子,又太年幼,隻作為旗幟存在。”
趙都安說道:“所以,沒人可以接班?”
“不,你說得對,莊孝成不可能留下一個爛攤子,必然選好了接班人。”女帝站起身,在書房中踱步,思索片刻道:
“但朕的確想不到人選,除非整個匡扶社喪失獨立性,歸附八王中的某一位王爺。但這又不像莊孝成的性格……可除此之外,還能有誰呢?除非徐簡文複活,否則匡扶社難逃分崩離析下場……”
趙都安愣了下,腦海中突兀掠過一抹靈光,驚訝看向貞寶:
“簡文複活……陛下覺得有這種可能?”
徐貞觀也愣了下,她哭笑不得:“朕隻是打個比方。”
然而趙都安卻抓住了腦海內的靈感,擰緊眉頭,搖頭道:
“不!不是比方……我在想,若莊孝成真的已經徹底歸附了某位王爺,大概率是靖王或慕王……不重要。
重點是,倘若他真歸附了,那刺殺我這件事,就不該隻有匡扶社獨自來做,莊孝成肯定會以社團為籌碼,向某位王爺換取強者支持。
那樣一來,有了王爺的幫助,他就沒必要非和我同歸於儘了……”
“所以,他大概率沒有賣身。那有沒有可能,簡文真的活了?或者說,當初就沒死?”
趙都安說出了這個有些驚悚的猜測,雖然離譜,但當排除了一切可能性,從邏輯推導上,這的確是最“合理”的結論。
女帝也怔了怔,說道:
“朕當初親眼目睹簡文死於亂軍中,屍體也仔細檢驗過……”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閉上了嘴巴。
趙都安目光灼灼盯著她,道:
“蠱惑道人!那個國師!我記得,當初國師也是死在了政變中,也留下了屍體,但事實證明,他沒有真的死去!而是還活著!
當日在宮中的,隻是他的一具‘替身’!而蠱惑道人乃是簡文的門客,參與了政變!”
徐貞觀張了張嘴:
“你是說,蠱惑妖道也用秘法,幫簡文逃脫必死的命運?當日進宮發起政變的,並非簡文的‘全部’?
不……你這個猜測毫無根據,蠱惑妖道能做到死而複生,乃是其主修的神明緣故,極為罕見……”
趙都安打斷她的話:
“是啊,正因為罕見,所以陛下能保證,他沒法幫助彆人也製造一具‘分身’麼?簡文當日政變,是否也會想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何況,陛下難道不覺得,莊孝成聚集起餘孽太順利了麼?究竟是什麼給了他底氣,始終帶領一群江湖人,和朝廷鬥爭?
隻是因為不甘心?若真的不甘心,又為何肯與臣同歸於儘?這豈非自相矛盾?”
徐貞觀被他一頓搶白,突然啞口無言!
腦海中也不由有些亂。
她並不是沒懷疑過簡文是否真的死透了,隻是皇宮中簡文的屍體反複查過,並非偽裝。
而且,三年裡簡文也從未露過麵。
不過……
若真是蠱惑國師所為,那這“三年的失蹤”也能解釋了……蠱惑道人同樣消失了近三年。
因為分身的製造需要撕裂一半的神魂。
分身死去,餘下的半條命會陷入長期的虛弱,連蠱惑妖道都藏起來養傷了兩年。
那簡文藏起來養傷,將莊孝成擺在明麵上,豈非也說得通?
“朕……朕……需要回去重新仔細查閱當初的卷宗,尋找蛛絲馬跡。”
女帝沉默片刻,眼神鋒銳:
“倘若簡文當真做此安排,不會沒有半點痕跡留下。”
當年的政變,牽扯的人太多。
政變後,女帝登基,也殺了太多參與篡位的人,留下了無數的口供,卷宗,資料。
想要重新抽絲剝繭去查,是個大工程,但哪怕她覺得再荒誕,也必須去做。
“臣也隻是鬥膽亂猜,並沒有任何根據,況且也的確匪夷所思。”
趙都安見她模樣,安慰道。
徐貞觀看了他一眼,察覺出他心思,忽然淡然一笑,屋內仿佛亮了起來:
“朕可用不著你擔心,莫說簡文已死,哪怕退一萬步,他還活著,又能如何?他這罪人敢站出來麼?他手中又有多少籌碼?
他當初兵多將廣,朕都能隻身平亂,如今他隻有一群餘孽,又有何懼?”
趙都安愣了下,確認貞寶的確是這樣想的,自嘲一笑:“是臣大驚小怪了。”
兩人這麼多敵人,困難都解決了,再多個苟且偷生的簡文,又算的了什麼?
相視一笑。
書房內的緊繃氛圍蕩然無存。
說完了正經事,二人相視無言,氣氛變得有點曖昧起來。
兩個多月沒見麵,這會趙都安難免有點不舍,徐貞觀也沒主動讓他出去。
有心思主動撩一下,說點甜言蜜語,但趙都安看了眼箱子裡躺著的老狗,又覺得彆扭。
“你過來。”忽然,徐貞觀輕聲道。
“啊?”趙都安茫然,有些呆。
徐貞觀看著方才毒計百出的小禁軍露出蠢呼呼的呆萌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她倒是大大方方,招呼他過來,隨手將桌上那坨“肖像畫”丟掉,重新鋪開白紙,親自磨墨,故作嚴肅地說道:
“你這畫技太過惡劣,朕今日心情好,便親自教你作畫,你學不學?”
國畫?
那得學啊,國畫得學!
趙都安仿佛被侯總附體,鬼使神差地就湊了過去,有點手足無措:“怎麼弄。”
徐貞觀看了他人高馬大的身材一眼,估摸著沒辦法模仿學堂先生教幼童學畫的姿勢,索性顛倒過來,道:
“你站在朕背後,等下握筆,朕帶你畫一次。”
“哦……”
趙都安走到女帝身後,見她輕盈地坐了下來,開始熟稔地調試墨水,嫻熟地從筆架上選擇畫筆,吸滿了墨後,坐在圈椅中的徐貞觀白皙的皓腕抬起,滑落一截衣袖。
如白玉雕成的玉手以標準的姿勢持握纖細的毛筆,懸在宣紙上,說道:
“握筆。”
“哦……哦哦……”
趙都安有些局促地調整姿勢,站在女帝身後,微微躬身,俯下身軀,這個姿勢就仿佛將她環抱著。
鼻尖能嗅到她身上傳來的熟悉的香草味,趙都安的側臉緩緩貼近女帝鵝頸。
他注意到,伴隨他的靠近,貞寶白皙的脖頸上一層細細的絨毛立起,伴隨他的呼吸,輕輕搖曳。
脖頸肉眼可見地開始泛紅,但並未躲避,更像一種默認。
趙都安膽子越來越大,姿勢更加親昵了幾分,隻恨倆人中間有一張圈椅隔著……他右手繞過女帝的肩膀,朝毛筆握去,一雙眼睛賊溜溜循著衣襟往下看。
旋即失望地發現衣襟緊實的根本沒有什麼縫隙,隻能瞥見裸露的鵝頸上,隱約藏在衣襟中的項鏈上的一枚碧翠的水滴玉石。
握筆的右手,則突然觸及一片柔軟冰涼。
“……”
“……”
“你往哪握呢?握筆!不是握手!”
“哦……哦哦……”
慌忙地鬆開覆著小手的大手,握住了筆杆的上端。
女帝無奈地歎了口氣,乾脆掰開趙都安的手,幫他調整了握筆的姿勢,然後……
纖長的小手,包裹住了握筆的大手。
宣紙上,滴落第一滴墨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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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字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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